蕭夫人聽了蕭敬宗的話,忙問道:“陛下是什麽意思?”
“陛下要冊允兒為太子妃。”
蕭夫人聞言,不由“呀”了一聲。蕭夫人今天進宮,看了竇皇後的態度,已經知道蕭允極有可能嫁入皇家。
可私心裏,蕭夫人還是希望蕭允能被冊為秦王妃:先太子妃杜氏早亡,遺下一子承明。蕭允如果被冊為太子妃,一進門,就要給承明做繼母。蕭允該如何對待承明?如果管得嚴了,就會有人說蕭允待承明不好;如果不管,就會有人說蕭允失職,不盡心。承明如今已經七、八歲了,對蕭允難免有抵觸。蕭允將來一旦生下自己的孩子,承明又是太子嫡子,蕭允的處境隻怕極為尷尬。
蕭敬宗見蕭夫人如此,也輕輕歎了一口氣,安慰道:“夫人不必擔心,允兒是個懂事的,想來能處置得當。”
“老爺,我隻怕允兒委屈。”蕭夫人說到這裏,格外壓低了聲音,“那杜家聽說不是個省心的。杜家本指著作外戚,如今允兒進了東宮,壞了他們的事,隻怕要跟允兒作怪。且杜家的長子和聰兒不和,我們兩家早有芥蒂。”
蕭敬宗聽了蕭夫人的話,也知杜家跋扈,每每以外戚自居。如今蕭允嫁入東宮,蕭家家世顯赫,杜家如何能安心?
蕭敬宗雖然心中明白,可又怕夫人擔心,隻得拿話來勸解蕭夫人。
卻說京中諸貴之家,不過半日功夫,就都已經知道了蕭允和王婉要嫁入皇家。
杜家自然也聽到了消息,杜夫人趕忙來找杜興邦商量。
杜興邦歎道:“夫人,太子納妃隻是早晚的事,你又何必耿耿於懷?將來無論誰嫁入東宮,都不敢委屈了承明去。”
“老爺說的,我如何不明白?我也知道太子如今正值壯年,沒有太子妃之位久虛的道理。且承明是太子嫡子,陛下和皇後娘娘對承明都甚是寵愛,新太子妃自然要善待承明。”
“夫人既然明白,又何必耿耿於懷?”
“老爺,我說一句逾越的話,如今陛下和皇後娘娘在還好,萬一將來——”杜夫人頓了頓,又接著說道,“承明在宮中又沒有一個倚仗,加上王家、蕭家家世顯赫。我雖然是女流,不曾讀過書,可聽人說先朝被廢的太子又不是一個兩個,何況承明隻是占了一個太子嫡長子名頭的孩子?”
杜興邦聽了蕭夫人的話,隻是沉吟不語:杜興邦心中的算盤打得極好,他早就盼著承明繼承皇位,杜家藉此飛黃騰達。如果承明被廢,杜家就很難有出頭之日。
杜夫人悄聲說道:“我早就想到了此事,隻是我家如今也沒有年齡合適的嫡女,慧君雖好,卻是庶女,斷斷做不了太子妃。可慧君雖然做不了太子妃,進東宮做姬妾卻是可以的。這樣一來,承明將來在宮中也能有個依仗。因此我借著入宮的機會,買通了皇後娘娘身邊的侍女,讓她們幫忙勸說皇後娘娘。皇後娘娘似乎也心動了,曾和陛下提及此事,隻是陛下沒有同意。”
杜興邦聽了杜夫人的話,不由大喜道:“夫人妙計,此計甚好。陛下如今沒有同意,想來也是因為剛冊立太子妃,此時貿然給太子納妾,隻怕新太子妃臉上過意不去。如今之計,夫人還是要讓皇後娘娘身邊的侍女多多進言才是。還有夫人今後去東宮看承明,務要帶著慧君,讓慧君討好承明才是。”
杜興邦說到這裏,又格外壓低了聲音,道:“如果承明說新太子妃不好,到時不僅陛下和皇後娘娘,就連太子也不會喜歡新太子妃。”
杜夫人聞言,臉上掛上了一抹笑容。
京師眾人如今都忙著猜測究竟誰能嫁入東宮,誰又能嫁入秦王府。太子雖然位尊,隻是先太子妃已有了嫡子,新太子妃的尷尬可想而知,眾人心中難免有幾分幸災樂禍。不過世事難測,將來隻怕難免要有一場奪嫡之爭。秦王戰功顯赫,手握重兵,嫁給秦王自然是極好的,可將來太子繼位,對秦王難道能沒有一點猜忌?蕭家、王家雖然家世顯赫,可都是清貴之家,在朝中並沒有實權,看來宇文淵也不願意讓局勢複雜。
雖然隻是冊立太子妃和秦王妃,可朝中原有的矛盾此時也變得敏感起來。
可眾人也沒猜測幾日,宇文淵就趕著一個最近的黃道吉日下了聖旨:冊蕭氏為太子妃,冊王氏為秦王妃。
聖旨一下,自然有一番熱鬧。京師的諸貴之家都趕著去蕭府、王府賀喜。
禮部、內府司也忙了起來。禮部忙著製定冊立太子妃,秦王妃的禮儀,內府司忙著製作新太子妃,秦王妃的服飾、器物。
蕭允和王婉都被隔絕在自己府中,學習禮儀,連父母都不能輕易一見。這邊聖旨一下,竇皇後就派了幾名年老的宮女到蕭府和王府,讓她們教蕭允和王婉學習宮中的禮儀。
京中一片繁忙,此時秦王卻病了。
原來,秦王知道竇皇後有意選蕭允和王婉嫁入皇家後,一直以為蕭允將被冊為秦王妃,心中大喜。
可等到聖旨一下,秦王的心頓時如跌入穀底一般,隻是失魂落魄的呆坐著。
偏偏此時,昌平公主過秦王府向秦王賀喜。
昌平公主是熟慣了的,因此也不用人通稟,徑自來到秦王的內書房。
昌平公主一進門,就見秦王呆呆的坐在書案後,不由笑道:“六弟這是高興傻了不成?”
秦王聽到昌平公主說話,才驀地回過神來。他為人素來自持,喜怒不肯流露出一絲來,因此忙掩了情緒,站起身道:“五姐來了。”
昌平公主見秦王興致不高,就笑著說道:“婚姻大事,這有什麽不好意思的?”
秦王也不答話。
昌平公主在書案左手邊的一把椅子上坐了,這才笑著說道:“六弟該好好謝謝我才是。那日六弟來我府中,我故意拉六弟去看那些閨秀,我見六弟對王家姑娘注目良久,就悄悄的和母後說了。”
秦王聽到這裏,猛然想起那日的事情來。隻是那日自己看的卻是蕭允,因為臉薄,怕五姐看出來,自己故意偷眼去看,不想五姐卻誤會了。
昌平公主接著笑道:“我和母後說了,母後說你不喜蕭家姑娘,嫌蕭家姑娘太過刻板。聽說你似是喜歡王家姑娘,母後本來心中就屬意王家姑娘,自然極是高興。六弟如今能抱得美人歸,我倒是功不可沒。”
秦王在心中隻能苦笑,這一切皆是誤會,可這誤會卻造成了今天的局麵,勉強笑道:“我要如何謝五姐?”
昌平公主笑道:“我倒也不要別的謝禮,隻將來喜宴上,你讓秦王妃多敬我幾杯就有了。就怕你到時憐惜新人,不肯讓她多喝了。”
昌平公主故意取笑秦王,卻不知道自己的話句句如刀刻一般刻在秦王心上。
秦王隻覺得一陣心痛,可又不能流露出來,隻是勉強陪笑。
昌平公主見秦王麵容中隱約帶著幾分愁緒,也就猜測道:“六弟,難道又有什麽軍務不成?”
秦王見昌平公主如此問,也樂得有借口開脫,忙道:“正是。”
昌平公主聽說涉及軍國大事,倒也不好多問,就笑道:“六弟,我走了,不鬧你了,你且忙著打帳做新郎罷。”
昌平公主說完,就站起身來,朝外走去。
秦王忙要起身相送。
昌平公主擺手道:“你且忙你的罷,不用送了。”
秦王看著昌平公主出了門,這才重重的在書案後坐下。在這一刻,秦王隻覺得自己似乎被抽幹了身上的力氣一般,連手指似乎都抬不起來了。
暮色在書房內一點點浸潤開來,秦王此時坐在書案後的背影越顯得落寞。
因為秦王處理軍國事務時,不喜人打擾,因此服侍的下人將一切準備好後,就都退到門外候著。
秦王的心腹太監魏剛見天色已晚,可等了許久,依舊沒有聽見秦王的動靜,不由有些擔心,猶豫了片刻,方才躡手躡腳的走了進去,一進去,就見秦王定定的坐在書案後。
魏剛怕驚擾到秦王,故意加重了腳步。
秦王久在軍中,自然警覺,聽到腳步聲,忙抬起頭來。
魏剛見秦王看向自己,忙說道:“殿下,天晚了,奴才進來點燈。”
“不必。”秦王知道此刻自己的臉色一定極為難看,自己不想在下人麵前泄露心事,因此不肯令魏剛點燈。
魏剛終是服侍久了的,在秦王的聲音中聽出幾分異樣來,也就不敢造次,小心的說道:“時候不早了,殿下何時用晚膳?”
秦王聽出魏剛聲音中的小心來,也知道自己這般坐著,隻怕更令人心疑,可此時自己如何吃得下東西?
秦王站起身來,道:“今日累了,我要早些歇著,就不用晚膳了。”
魏剛想要勸幾句,可話在嘴邊,卻不敢說出口。
秦王邁步出了書房,魏剛忙跟在秦王身後。秦王的腳步很快,魏剛勉強才跟得上。
秦王到了寢室,草草洗了,就上床歇下。魏剛見秦王態度有異,一時也不敢離開,隻是在外間屋子守著。
到了半夜,魏剛見屋內沒有動靜,也就放了心,以為秦王不過是有些累了。可他為人心細,離開前又悄悄的進屋看一眼。
待他靠近床榻,隻覺得秦王的呼吸聲重,心中驚疑。仔細聽了一會兒,他覺得秦王的呼吸聲竟帶了幾分急促,猶豫了片刻,就點起了床邊的蠟燭。
魏剛微微掀開床帳的一角,借著床頭燈燭的光亮,就見秦王臉色緋紅,忙顫抖的伸出一隻手,觸手卻是滾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