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邁步進了屋子,逕自在居中的位置上坐了。王婉帶著眾人跟在皇上身後一道進了屋子,卻都不歸坐,隻是默默站在一旁。

皇上掃了眾人一眼,對王婉和聲道:“皇後坐吧。”

王婉福了福身子,就在皇上身邊坐下。

聽琴奉上茶來,皇上看都不看一眼,隻是靜靜的坐在那裏。

眾人連大氣都不敢出,屋內的氣氛越發的凝滯。

半晌,皇上淡淡的問道:“皇後,巫蠱一事審得如何了?”

王婉陪笑道:“妾正在審問那些宮人。”

皇上點頭道:“此事幹係重大,皇後切勿姑息。”

王婉忙恭恭敬敬的答應了。

李貴妃神態自若,靜靜的站在一旁。呂淑妃隻覺得心中一陣狂跳,可麵上卻不敢流露出分毫,強自鎮定。

皇上坐了一會兒,就站起身道:“朕還要去禦書房批閱奏折,你們不必送了。”皇上說著,就帶著魏剛等人出了屋子。

王婉忙帶著眾人送到門口,看著皇上上了帝輦才回。

王婉依舊在居中的位置上坐了,看著眾人道:“你們也坐吧。”

眾人謝了恩,這才紛紛歸坐。呂淑妃幾乎是跌坐在椅子上。方才她還勉強撐著,如今皇上一走,她隻覺得腿一軟,已是站不住了。

王婉端起放在手邊的茶碗,道:“你們想必也都知道了,有人想要詛害小皇子,暗中做出巫蠱這等不道之事。”

眾人也不敢答言,隻是垂首而坐。

王婉喝了一口茶,放下茶碗,接著說道:“你們方才也都看到了,皇上如今對這件事極是嚴厲,因此將來若是有什麽得罪的地方,你們還要多體諒我才是。”

眾人齊聲答道:“妾等不敢。”

王婉微笑道:“時候不早了,你們也早些回去歇著吧。”

眾人站起身來,行了禮,就退了出去。

呂淑妃沒想到事情能鬧到這般地步,暗自後悔不迭,可卻無計可施。她本以為後宮出了巫蠱之事,皇上為了後宮體麵,能壓下來,暗中訪查,自己就可以借機栽贓李貴妃。不想,皇上令王婉大張旗鼓的追查此事,萬一出了什紕漏,禍及己身,自己才是得不償失。

呂淑妃的腳步不由慢了下來,抬頭看了一眼王婉,就見王婉正含笑看著眾人。呂淑妃在王婉眸中看出了幾分嘲笑的意味,忙垂下頭,默默的退了出去。

王婉看著眾人退了出去,就吩咐聽琴道:“我懶怠吃早膳,你讓他們熬碗馬蹄粥送來罷。”

聽琴勸道:“娘娘的身子素弱,理應強飯為佳才是,怎麽又不吃早膳?”

王婉搖頭道:“最近隻覺得胸口悶悶的,懶怠吃。”

聽琴忙道:“娘娘若是覺得不舒服,不如讓太醫來瞧瞧。”

王婉苦笑了一下,就站起身來,逕自去了裏間屋子。

聽琴不好再勸,自去小廚房傳話。

聽琴從小廚房回來,就見王婉正倚著軟榻半躺在貴妃榻上出神,就勸道:“巫蠱的事情娘娘不要太過煩心才是。”

王婉笑著搖了搖頭,道:“巫蠱一事我倒沒放在心上,這件事自然有人煩心。”

聽琴聽了,半懂不懂。

過了一會兒,小廚房送了粥來。

聽琴服侍王婉洗了手,王婉吃了小半碗,就放下碗,不再吃了。

聽琴在一旁見了,想要開口相勸,卻見王婉已經站起身來,隻得跟在王婉身後出了屋子。

王婉站在屋前的台階上,望著落葉隨風而舞。

一陣風吹過,王婉輕輕咳了兩聲。

聽琴忙勸道:“秋涼了,娘娘隻管站在這風口裏,倘或著了涼如何是好?”聽琴說著,就拿起一件披風替王婉披在身上。

王婉拉了拉披風,道:“母親許久沒進宮來了。”

聽琴笑道:“可不是,老夫人自從上次進宮後就一直再沒進過宮。”

王婉仔細想了想,母親上次進宮還是承明搬出宮沒多久的時候。後來,竇太後駕崩,母親雖然也曾進宮,隻是一直沒有機會和自己私下裏閑談。

卻說皇上因王婉賢德,且身子素弱,特意下詔準王婉之母王夫人可不經宣召就進宮。

雖然聖恩浩蕩,可王夫人卻是一個曉事理的,怕人說閑話,因此輕易不肯入宮。

皇上見王夫人這般謹慎小心,心中甚是滿意,因此對王家恩寵更重。王婉之兄王紹政更是得皇上重用,連番擢升。

王婉和聽琴正說著,就有小太監來稟道:“皇後娘娘,王夫人來了。”

王婉聽了,不由笑道:“這般巧,我正說起母親,不想母親就進宮來了。”王婉連聲吩咐小太監快請王夫人進來。

聽琴也笑道:“人不是常說母女連心嗎。”

過了一會兒,就見王夫人扶著一個丫鬟,隨著兩個小太監一道進了昭信宮。

王夫人見了王婉,忙要行禮,被王婉一把拉住。

王婉拉著王夫人的手,一道進了屋子。母女兩人坐了,聽琴奉上茶來。

王婉笑道:“我正和聽琴念叨母親許久沒進宮了,可巧母親就來了。”

王夫人笑道:“妾想著娘娘愛吃桂花糕,因見府中的桂花開了,就讓他們打了桂花,新弄的菱角,做了桂花糕,送進宮來給娘娘嚐嚐。”

王婉聞言,忙笑道:“我正想吃那個呢。”

王夫人就令一道跟來的丫鬟將食盒交給聽琴。

聽琴接過食盒,打開盒蓋,拿出了一碟子桂花菱粉糕。

王婉拿起一塊糕,嚐了一口,道:“還是母親做得好吃。”

聽琴知道她們母女有話要說,就帶著王夫人的丫鬟出了裏間屋子。

王婉見屋內隻有自己和王夫人,放下手中的桂花糕,問道:“母親,那件事哥哥辦得怎麽樣了?”

王夫人低聲道:“皇後娘娘放心,諸事妥當。”

王婉點了點頭,道:“母親說與哥哥,諸事小心。陛下英明,不要讓陛下疑心到哥哥才是。”

王夫人笑道:“娘娘放心,那承明年紀尚小,杜慎之又是個庸才,自然容易瞞過。”

王婉沉吟了一會兒,道:“陛下待她情深,我不得不防。原本我隻想借她分呂淑妃之寵,如今呂淑妃已經不足慮,倒是該防著些她才是。”

王夫人頗有些不以為然,道:“她是再醮之婦,又曾是皇上的嫂子。皇上還能不顧及體統,封她為妃?”

王婉冷笑道:“母親不知道陛下待她何等寵愛。”

王夫人見女兒臉色難看,就勸道:“你是母儀天下的皇後,賢名天下皆知,怕她怎的?”

王婉斂去了表情,笑道:“母親說得是。”

王夫人又坐著說了一會兒話,就起身告辭了。

王夫人走後,王婉吩咐聽琴道:“你拿一個碟子,把母親送的桂花糕分一半給蕭娘娘送去。”

聽琴心中好奇,不敢多問,忙拿了碟子裝了桂花糕,給蕭允送去。

卻說蕭允因天氣尚好,就拉著女兒的小手,在院中散步。如今長樂公主走得甚是平穩,拉著母親的手,咯咯的笑著。疏影和乳母,還有一眾宮女跟在後麵。

聽琴進了結綺宮,就見到這般和樂融融的景象,不由想起王婉來:王婉的長子若是活著,王婉定然也會這般拉著長子的手在院中散步,王婉也不會像如今這樣終日悒悒不樂。

想到這裏,聽琴無聲的歎了一口氣。

疏影瞧見了聽琴,忙告訴了蕭允。

蕭允站住腳,看向聽琴。

聽琴忙上前見了禮,說明了來意,將手中的食盒交給了疏影。

蕭允謝了恩,又道:“等來日再麵謝皇後娘娘。”

聽琴行了禮,就走了。

到了次日一早,蕭允估摸著妃嬪們都走了,王婉也用過早膳了,就帶著疏影去了昭信宮。

原來,蕭允也聽說了巫蠱一事。她知道自己身份尷尬,因此這兩天閉門不出,遠避嫌疑。隻是如今王婉賞賜自己,自己不得不過去謝恩。

王婉聽說蕭允來了,忙道:“快請蕭娘娘進來。”

蕭允隨著小太監進了屋子,見王婉穿著常服,坐在一張貴妃椅上,忙上前請安道:“妾請皇後娘娘安。”

王婉伸手一把拉起蕭允,又拉她在自己身邊坐下,道:“蕭娘娘不必多禮。”

蕭允笑道:“昨日蒙娘娘厚賜,心中感念。本該過來謝恩的,隻是怕娘娘諸事冗雜,不敢貿然打擾。”

王婉微微一笑,道:“蕭娘娘太客氣了,也不是什麽好東西,不過是新鮮些就是了。”

蕭允陪笑道:“府中老夫人送來的,皇後娘娘卻特意給妾送來,足見娘娘情深。”

王婉笑道:“我與娘娘比別個不同,娘娘不必客氣才是。”

兩人又說了幾句閑話,王婉因問起長樂公主來。

蕭允笑道:“長樂倒不像一個女孩子,每日裏沒一刻安靜,鬧得妾頭疼。”

“小孩子倒是活潑些好。”王婉不由想起自己早喪的長子,臉色也就帶了幾分黯然。

蕭允因王婉喪子,不好在孩子的話頭上多說,也就用別話岔開。

兩人正說著,突然有小太監進來稟道:“皇後娘娘,韓公公求見。”

王婉點了點頭,道:“讓他進來吧。”

蕭允見王婉有事,就要起身告辭。

王婉一把拉住蕭允,笑道:“蕭娘娘坐著就是,無礙的。”

過了片刻,韓公公就隨著那小太監一道進了屋子。

韓公公給王婉請了安,似有些遲疑。

王婉道:“你說就是。”

韓公公“撲通”一聲跪在地上,叩頭道:“皇後娘娘,奴才罪該萬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