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風刺骨,蕭允雖然穿了極厚的鬥篷,可不過片刻就被冷風打透。膝蓋跪在又冷又硬的青石板上,早已麻木。蕭允為了女兒,隻得咬牙硬撐著。

疏影見蕭允臉色慘白,嘴唇發紫,忙上前低聲勸道:“娘娘,不如先回去,待明日再過來求太後娘娘。”

蕭允搖了搖頭,依舊挺直身子跪著。寒意一陣陣襲來,仿佛直達心底,蕭允不由打了一個寒顫。

風卷著枯葉,那枯葉在地上盤旋著,終於歸於塵埃。

守門的小太監見蕭允長跪不起,心中也有幾分擔心,就悄悄走進去回明了杜媽媽。

杜媽媽明白竇太後此次是狠了心,自然不敢多說話。她又有幾分擔心蕭允,想了想,已經有了主意:蕭貴妃和蕭允誼屬姑侄,自己不如悄悄和蕭貴妃說了,讓蕭貴妃去勸蕭允。

杜媽媽有了主意,就悄悄的去告訴了蕭貴妃。

蕭貴妃雖然不知道事情的真相,不過也明白事情有幾分尷尬。可蕭允畢竟與自己有親,自己倒是去勸蕭允幾句才是。

蕭貴妃帶著貼身侍女出了上陽宮,就見蕭允身子挺得筆直,跪在地上,可麵色卻極是難看。

蕭貴妃忙走上前去,一把握住蕭允的手,觸手冰冷,忙勸道:“這裏冷,蕭娘娘不如先回去。”

蕭允淒然一笑,道:“貴太妃不必相勸,今日妾定要見太後娘娘一麵。”

蕭貴妃還要相勸,卻見蕭允身子一歪,已經暈倒在地。

蕭允早上的時候受了氣,氣滯於胸,折騰了一番才好些。本來身子就沒大好,如今又在冷風裏跪了這麽長時間,如何禁得住?蕭允為了女兒,一直強撐著,此時已是強弩之末,早已支撐不住了。

蕭貴妃忙一把抱住蕭允,連喚了數聲。疏影也在一旁幫忙,見了蕭允這般,眼淚早就流了下來。

蕭貴妃知道不好,就自作主張,讓小太監抬過一乘暖轎,要派人將蕭允送回結綺宮。

外麵亂作一團,竇太後因問杜媽媽道:“外麵做什麽這麽亂?”

杜媽媽出來看時,小太監已經七手八腳的將蕭允扶上了暖轎。

蕭貴妃見杜媽媽出來,就將蕭允暈倒一事告訴給了杜媽媽。

杜媽媽低聲歎了一口氣,就進去複命去了。

竇太後聽說蕭允暈倒了,也不說話,半晌才說道:“你讓人請個太醫給她瞧瞧。”

杜媽媽忙答應了,出去傳話。

卻說蕭允跪在上陽宮外沒多久,就有小太監悄悄的告訴給了魏剛。

魏剛知道皇上待蕭允不同,自然不敢隱瞞,忙回明了皇上。

皇上聽了魏剛的話,急道:“她剛好些,這麽冷的天跪在那裏,如何禁得住?”皇上說完,就要過來看蕭允。

待皇上匆匆趕到,迎麵正碰上小太監送蕭允回結綺宮。

皇上見疏影跟在暖轎旁,就叫住疏影,問道:“蕭娘娘為何要跪在這裏?”

疏影站住腳,就將長樂公主被竇太後抱走,蕭允來上陽宮想要要回女兒,不想竇太後卻不見蕭允,蕭允因此跪在外麵希得竇太後召見等語告訴給了皇上。

皇上聽完,點了點頭,吩咐疏影好生回去照料蕭允。

疏影行了禮,匆匆往回趕去。

皇上沉吟了一會兒,吩咐魏剛道:“你傳朕的旨意,讓蕭夫人立刻進宮照顧蕭娘娘。隻是你讓傳旨的人有些分寸,莫要驚嚇著了蕭夫人。”

魏剛忙答應了一聲,就去傳旨。

皇上因安排蕭夫人進宮照料蕭允,這才放下心來,自己卻朝上陽宮行去。

上陽宮守門的小太監見是皇上,忙要進去通稟。皇上卻擺了擺手,邁步進了院子。

那些宮女、太監都知道竇太後如今在氣頭上,誰也不敢觸黴頭,因此院內靜悄悄,一個人也沒有。

皇上默默的在竇太後寢宮外跪下,臉上流露出堅毅的神色來。

皇上不過跪了一小會兒,就有小太監匆匆去稟明了竇太後。

竇太後心中雖然恨皇上和寡嫂私通,可皇上畢竟是自己的兒子,哪個母親舍得自己的孩子受苦?因此竇太後聽說皇上跪在外麵,遲疑了片刻,就扶著杜媽媽出來了。

竇太後一見皇上外麵隻披了一件銀鼠的鬥篷,忙上前一把拉起皇上,道:“皇上穿這麽少跪在這冷風裏,倘或病了該如何是好?”

皇上垂著頭,道:“母後,千錯萬錯都是兒子的錯,還請母後不要責備蕭氏才是。”

竇太後聞言,登時怒道:“陛下這是因蕭氏來責備我這個老婆子了?我不想見她,是她自己願意跪在外麵的。不錯,我知道她跪在外麵,故意裝作不知道。我以前瞧她甚好,沒想到她竟是一個狐媚子,讓陛下為她連江山祖宗都忘了。”

皇上聽竇太後說“因蕭氏責備我這個老婆子”,忙答道:“兒子不敢。”

待到後來皇上聽竇太後針對蕭允,心中一陣自責,也就說道:“母後,兒子是一國之君,不好跪在外麵出醜。但昨日之事錯在兒子,兒子願跪在這裏等母後消氣。”

竇太後見了皇上這般,越發生氣。

母子兩人正在鬥氣,不可開交之時,王婉帶著聽琴過來了。

原來,王婉聽說蕭允跪在上陽宮外,自然不願趟那渾水,索性裝作不知道。後來,王婉聽說皇上趕去,心知不好,隻怕竇太後和皇上必然因蕭允而起爭執。

王婉忙帶著聽琴匆匆趕至,正好見他母子二人互不相讓。

王婉忙上前請安道:“妾請太後娘娘。”

竇太後此時正在氣頭上,看也不看王婉一眼。王婉走上前去,扶著竇太後道:“太後娘娘切莫生氣,倘或氣壞了鳳體,讓陛下何以自處?”

竇太後冷笑道:“你也不用在我這裏裝好人,我知道你們平日裏孝順,卻都是哄我的。”

竇太後一席話說得王婉紫漲了臉,垂下頭去,一聲也沒有。

皇上見了這般,越發的感念王婉。

竇太後見了王婉的模樣,也知道自己的話重了,也就冷著聲音道:“你們隨我進來罷。”

竇太後為了安撫王婉,也就將手搭在王婉的胳膊上。

王婉見竇太後的態度有了軟化,就悄悄對皇上使了一個眼色。

皇上會意,站起身來,跟在竇太後身後進了屋子。

竇太後進了屋子,就在居中的椅子上坐了。

皇上親自去倒了一碗熱茶,奉給竇太後。

竇太後瞧也不瞧,淡淡的說道:“我不敢勞煩陛下。”

皇上陪笑道:“母後這般說,讓兒子無地自容了。”

竇太後見皇上陪著小心,也就長歎了一口氣,道:“陛下,她不過是一個失節婦人,陛下這般為她,委實失了體統。”

竇太後未嚐不知道蕭允失節是皇上逼迫的,但做母親的往往都看不到自己兒女的錯處,縱使是自己兒女的錯,也多半會埋怨別人,皇上是竇太後的親生兒子,所以竇太後把一切罪過都歸在蕭允頭上。

皇上剛要開口替蕭允辯白,就見王婉對自己使眼色。皇上隻得將話咽下,皇上也怕自己越說竇太後越遷怒蕭允。

王婉輕輕替竇太後捶著,陪笑道:“天氣冷,太後娘娘且喝一口熱茶。”

竇太後想起皇上在外麵跪了半日,忙讓人熬薑湯去。

皇上見竇太後的態度緩和了些,也就跪下道:“兒子讓母後生氣了,兒子不孝,還請母後責罰。”

竇太後歎了一口氣,道:“養兒一百歲,長憂九十九。做父母的,哪有不白操心的?我說過了不管,可事到臨頭,卻少不得管一管。”

皇上忙道:“兒子讓母後操心了。”

竇太後拉著皇上在自己左邊坐下,又拉王婉在自己右邊坐下。

小太監將熬好的薑湯端來,竇太後看著皇上喝下,這才放下心來。

皇上見竇太後緩和了不少,就想著如何開口求竇太後將長樂公主送還給蕭允。

竇太後見皇上欲言又止的模樣,就道:“皇上想說什麽盡管說吧。”

皇上跪下道:“母後是最慈悲的,求母後看在兒子的麵子上,把長樂公主交還給蕭氏罷。”

竇太後聞言,也不說話。

皇上叩頭道:“母後,長樂公主年幼,離了母親隻怕諸事不便,還請母後開恩。”

竇太後沉吟良久,她也知道長樂公主如今剛滿周歲,還是在蕭允身邊由蕭允照料最好。

半晌,竇太後歎了一口氣道:“既然陛下為她求情,我就看在皇上的麵子上,送小公主回去。”

皇上登時大喜,叩頭道:“兒子謝母後。”

竇太後看著皇上滿臉喜色,心中不由長歎了一口氣:孽緣,自己究竟是做了什麽孽,宇文家竟然出了這等醜事?

卻說承明隨竇太後來到上陽宮,承明隱約知道事情不簡單,也就暗中留心。

承明聽說皇上來了,就悄悄走來偷聽竇太後和皇上說話。他聽到竇太後說蕭允失節,不由一怔。承明已經隱約知道男女之事,而這宮中隻有一個男人——那就是皇上。蕭允失節,誰無禮於蕭允,已經昭然若揭了。

承明心中一時也說不出是什麽滋味,隻覺得要大喊幾聲才好。

皇上又陪竇太後說了幾句話,就和王婉起身告辭了。

承明看著皇上離去的背影,眼中流露出深深的恨意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