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允坐在馬車上,覺得身子有些發軟,也就倚在車壁上。

疏影見了,忙道:“太子妃如今剛好,又勞了這一早上的神,不如眯一會兒。”

蕭允微微點了點頭。疏影拿過一個軟枕放在蕭允身後。蕭允微闔雙目,閉目養神。

馬車的速度慢了下來,蕭允半睜開眼睛,心中有些納悶:怎麽這快就到了?

魏剛在馬車外小心的稟道:“太子妃,穎國公請太子妃安。”

蕭允聽到“穎國公”三個字,不由握緊了手中的帕子。蕭允無聲的歎了一口氣,才淡淡的說道:“我累了,早些回去吧。”

魏剛聽了,吩咐了車夫幾句。那車夫一甩馬鞭,馬車疾馳而過。

程伯瑜站在路旁,眼中流露出一絲愴然來:她如今連見都不願意見自己了。

愛情對於我們每個人而言,都是一種執著,但有時我們應該選擇的是放手。如果我們一味執著,我們就會發現也許有一天我們已經真正的失去了它。

次日早朝時,皇帝下詔以王禮安葬建元,並令有司選擇吉日。

魏剛一聽到消息,就告訴給了蕭允。

蕭允聽了,一時也說不出心中究竟是什麽滋味:自己雖然早已知道建元已亡,可多少次午夜夢回,淚濕枕畔,自己都仿佛感覺他就在自己身邊。如今這道聖諭無疑打消了自己的全部希望,但他終於能入土為安了。

蕭允隻是怔怔出神,魏剛低低喚了一聲“太子妃”。

蕭允這才回過神來,因想到到時承明必然是要去的,就吩咐疏影道:“請世子來。”

過了一會兒,疏影就帶著承明來了。蕭允將聖諭告訴了承明,承明低著頭,蕭允猜不出承明此時的心思,隻是叮囑他諸事小心。

到了建元出殯這日,蕭允、承明都絕早的起了身,換上了孝衣。建元雖然是以王禮安葬,可朝中諸臣誰又敢和建元牽上關係,因此除了全副執事,竟連一個朝臣都沒有。

蕭允帶著承明坐馬車,跟在執事的後麵。

承明看著冷清的送葬隊伍,不由想起昔日父親在日,那些朝臣對父親的巴結逢迎。

承明經此大變,已是看透世態炎涼。他的心中陡然升起一種渴望,渴望看到今日那些翻臉不認人的朝臣將來有一日跪在自己腳下,俯首稱臣。

蕭允並不知道承明的心思,此時她隻是靜靜的坐在馬車上,心思卻有些飄渺:工部並沒有為建元另擇吉地,而是讓建元和先太子妃杜氏合葬……

馬車慢慢停了下來,蕭允在疏影的攙扶下下了馬車,進了後麵的靈棚。

喪儀的儀式一項項的進行著,蕭允跪在後麵,表情麻木。建元和先太子妃杜氏合葬在一處,連梁昭訓的屍骨都被遷到此處,安葬在建元墳側。

蕭允目光茫然的看著周遭那漫天蓋地的白,自己將來又該身歸何處?那個生前與自己同榻的男子,在死後卻和另一個女人同穴,自己真的已經失去他了嗎?

突然,外麵傳來一陣紛亂的腳步聲。魏剛匆匆的跑了進來,稟道:“陛下來了。”

蕭允微怔:他來做什麽?

因為帷幔遮擋,蕭允看不見皇帝。不過過了片刻,魏剛就悄悄的進來告訴自己:皇帝此次來是私祭,為全兄弟之情。皇帝在建元的靈前拈了香,又叫了一聲“大哥”。

蕭允的臉上流露出幾分苦笑來:兄弟之情?刀兵相向,你死我活這就是皇家的兄弟之情。可皇帝這樣做,無疑為自己博得了友愛之名。

又響起了一陣紛亂的腳步聲,腳步聲堪堪在帷幔外停下。

這時,就聽一個聲音說道:“你多多保重。”

蕭允已經聽出是皇帝的聲音,但不等蕭允答話,就聽腳步聲漸去漸遠。

儀式終於結束了。蕭允拖著疲憊的身子坐上馬車,心中除了哀傷,更多的是淒惶。

次日一早,竇太後派人頒下懿旨:令蕭允帶著承明、長樂公主進宮居住。

蕭允叩頭謝恩後,心中明白:東宮是太子的居所,如今雖然皇帝尚未冊立太子,但是如今自己再住在這裏未免名不正,言不順。建元已經被廢為庶人,連帶自己、承明也沒有了品位。長樂公主雖然受封公主,可是年紀尚幼,還沒有自己的府第。自己入宮依竇太後而居,無疑是最妥當的。

想到這裏,蕭允讓人叫來了昔日東宮的太監、侍女,這幾名太監、侍女都是那日幸存下來的。

蕭允端坐在居中的椅子上,逐一看過眾人,這才說道:“太後娘娘剛才派人來讓我入宮居中,如今我們孤兒寡母的,這樣倒極是妥當。我召你們來,是想告訴你們我進宮去自然不能帶許多人,你們如果不願意跟著,每人給一百兩銀子,就回家去罷。”

眾人聽了,心中自然高興,隻是一時不好流露出來,隻是垂頭不語。那些侍女自然是極願意的,一入深宮,縱然滿頭白發,也不見得能出得宮來。如今回到家中,趁著年輕尋一門合適的親事,勝過老死宮中百倍。那些太監因建元已亡,縱使留在宮中,也沒有出頭之日,因此也巴不得出宮去。

半晌,才有太監說道:“太子妃厚德,奴才等自然是感激不盡。隻是奴才等服侍太子妃日子久,如今聽說要離開,心中不舍。”

眾人忙紛紛附和。

蕭允聽話裏的意思,是願意離開,也就道:“天下沒有不散的宴席,你們出了宮去,好自為之罷。”

蕭允說完,就看了疏影一眼。

疏影道:“你們願意走的,一會兒到我這裏拿銀子。”

那些太監、侍女都跪下給蕭允磕頭,口中念頌不已。

蕭允打發了那些太監、宮女,就讓疏影帶著自己的陪嫁丫鬟收拾東西。

蕭允當初嫁入東宮,蕭家陪送的嫁妝自然豐厚。做了太子妃之後,宇文淵和竇皇後頒下的賞賜甚多。

到了晚膳時分,疏影等人才收拾清楚,連帶著將承明和長樂公主的東西也都收拾了。

蕭允吃過晚膳,就喚來了長樂公主的乳母,道:“公主如今年幼,自然是離不開你的,少不得你要隨我一道進宮。待將來公主長大,我自然求過太後娘娘,放你出宮。”

乳母忙道:“奴婢能服侍公主,是奴婢的福分。”

蕭允特意賞了那乳母一套首飾,乳母千恩萬謝的收了。

安排好了乳母,蕭允這才對自己的四個陪嫁丫鬟說道:“你們當初隨我一道嫁入東宮,我本想將來替你們安排一個好出身的,隻是如今出了這樣的事,你們隨我進了宮,隻怕就再也出不來了。你們侍候我的日子久,比別人不同。我給你們每人備了一份嫁妝,再和母親說了,把賣身契給你們。”

那幾丫鬟忙跪地叩頭道:“太子妃的大恩大德,奴婢沒齒難忘。”

蕭允擺了擺手,道:“你們下去吧,我也累了。”

丫鬟們行了禮,就慢慢退了出去。

蕭允閉上眼睛,猛然覺得似有人在屋內,忙睜開眼睛,就見疏影跪在自己麵前。

蕭允問道:“你有什麽事?”

疏影忙道:“太子妃,奴婢不願意走。”

“你如今出去了,找一個合適的人家,將來生兒育女,比在那深宮強百倍。”

“太子妃,奴婢明白太子妃是好意。隻是奴婢自幼服侍太子妃,不忍離了太子妃。如今奴婢年紀也大了,又是奴婢出身,縱是出去,多半是給平頭百姓做填房。奴婢想著,不如跟在太子妃身邊,好生服侍太子妃。”

蕭允見疏影態度甚是堅決,不由長歎了一口氣,道:“如此最好了。”

到了次日一早,竇太後就派人來接蕭允。魏剛指揮來人將蕭允的東西搬上馬車,先送入宮中。

蕭允收拾好了,就帶著承明、長樂公主、疏影上了馬車。

馬車緩緩朝前駛去,蕭允微微掀開車簾的一角,看了東宮最後一眼,雕梁畫棟依舊,可此時她的心思卻是格外的複雜:自己在二八年華嫁入東宮,見遍了世間繁華,轉眼卻已是過眼煙雲。如今自己即將步入深宮,並在深宮中任年華老去,青絲成白發。

馬車在皇宮外停住,杜媽媽帶著兩個宮女在宮門內候著。

蕭允下了馬車,杜媽媽趕上來行禮,道:“太後娘娘一早就等著了。”

蕭允等人隨著杜媽媽朝上陽宮行去。一路上,蕭允連一個太監、宮女都沒看到,心中難免有幾分納悶。

上陽宮到了,杜媽媽引著蕭允等人進了竇太後的屋子。蕭允一進門,就福身施禮。

竇太後看見承明,格外的激動,忙擺手道:“免禮,快過來坐吧。”

蕭允聞言,在竇太後身邊坐下。竇太後和蕭允閑話了幾句,就一把握住承明的手,不住的打量。

蕭允明白竇太後愛孫心切,也不說話,隻聽他祖孫說話。

竇太後看了一陣子,才將承明交給杜媽媽,道:“你帶承明去見太上皇。”

杜媽媽忙答應了,帶著承明出了屋子。

竇太後又抱過長樂公主,哄了長樂公主一陣子,才對蕭允道:“你昨日收拾東西也累了,早些回去歇著罷。明早再過來,你妃母她們明早都在,你再給她們行禮,倒也便宜。”

蕭允聞言,忙站起身,行禮告退。

竇太後又吩咐自己的侍女如意,道:“你送太子妃去她的宮室。”

蕭允聞言,不由一怔:難道自己不隨竇太後居住,而是另有宮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