炎鼎雲答道:“你錯了,那個秘密牽涉重大,一旦被泄露出去,沿海三國將亂,百姓陷入戰火之中,還可能顛覆你們大乾的社稷。而這個結果,就有違了徐相向我們告密的初衷!因此,他在交出那個隱秘之時,首要條件就是三十年內不能讓第三個人知道!”

“不單是本王不知道那個終極的秘密是什麽,就連下海之前的她也不得而知。在大燕,唯獨先帝和大先生知道而已。即便到了現在,本王也隻是知道那個秘密牽涉到了景國當年的那位神秘世子。”

徐安肅然道:“既是如此,假的炎明奚隻是你們的工具,你們根本無需讓她知道那個終極秘密是什麽,卻又為何布局讓她下海?而且...你們還故意把她放到大乾,借以我朝陛下之手搞出這麽一幕。到底是為了什麽?”

“從離島秘境回來後,以你們的能力,不可能攔不住她,為何要放她進大乾見到我朝陛下?”

如果說大燕之亂,都隻是一個布局。

假的炎明奚存在就隻是為了頂替“林筱”暫坐皇位,並嚴防司徒虎真的造反,那她不應該被安排知道那個秘密才對。

在回大乾的路上,大燕水師也不該對李琪的船隊放行。

首先要明確一點的是,大燕水師乃沿海三國最強,即便當時的李琪船隊裝備了火炮,他們要攔也是可以攔得住的。

就用一個最愚蠢,也是最有效的辦法,那便是人海戰術。

火炮雖強,但李琪從大乾過來,本身並沒有攜帶多少彈藥,縱然徐安就在船上,沒有材料,他也不可能製造出源源不斷的火藥。

且即便火藥充足,鐵球彈也不足以支撐擊退整個大燕水師。

換言之,當時徐安等人能藏在李琪船隊中安全抵達滄州,是大燕水師故意放行。

這點,如今想來,是毋容置疑的。

炎鼎雲幽歎道:“這就關乎到大先生與某些人的另外一個秘密!就如徐將軍心中所想的一樣的,要完成先帝和徐相當年的計劃,事實上假的炎明奚是不需要知道真相的。但為了顧及某些人的安危,大先生不得不和一些人合作。”

“故此,離島密藏必須現實,我們無法直接告知她那個秘密,就隻能讓她自己去找,並給她製造條件去見大乾皇帝,才有了今日之局麵。”

徐安再次一驚:“你這話的意思是...促使陛下發兵大燕,擒拿司徒虎,也是你們的布局?”

“是。大先生要完成對另一夥人的承諾,大燕水師就不得不來!大乾皇帝因為當年秦芳菲之事,本就對司徒虎有恨,加上假的炎明奚帶著那個秘密前往乾都,他就不得不發動東海水師來此入局。大乾皇帝有兩大理由會來,一是為報當年司徒虎奪愛之恨,二是為保那個秘密不被公布。”

“徐佩之與哪些人達成了交易,是什麽樣的交易?”

“這個...恕本王不知內情,但徐將軍身出禦史台,又機智過人,豈會想不明白?”

炎鼎雲忽然打了這麽個啞謎,他能這麽說話,便預示著他其實是知道內情的,卻故意佯裝不知。

令徐安臉色不禁又暗沉了幾分,但他知道必須眼前這位大燕王爺是無用的,關鍵還是在那個秘密本身與徐佩之這個關鍵人物身上。

頓了頓後,他深思的樣子,緩緩說道:“所以...你們早就想到了應對之策,已經打算好要利用二殿下攔住大乾這數十萬水師,並拖延半年?那不出意外的話,二殿下銅牛縣遇襲,再到失憶被林安所救,都是你們的安排?”

“在神月島上,林安所說救回二殿下的所有始末,都是杜撰而來?事實上,襲擊二殿下的...不是守龍軍,而是你們?你們本就打算帶回二殿下,利用他來擋住眼前這大軍壓境的一幕?”

“當時我若沒有誤上神月島,林安也會把二殿下帶到臥龍穀,對嗎?一切都是你們的布局!”

這話,炎鼎雲沒有回答,卻是看了看蕭爾沁。

蕭爾沁沉聲道:“你說對了一點,但又沒有猜中事實的全部!林安確實身有隱晦,你聽到有關於他的故事,大部分是真的,但他不是真正的棄子,而是潛伏。”

“當初銅牛縣確實是守龍軍襲擊了本王,而實情是林安與臥龍穀暗衛將本王救下,並帶回了大燕。救人之時,臥龍穀還沒有和那些人達成交易,交易是在本王抵達神月島後,大先生才與他們暗中達成的。”

“因此,與其說他們是一早籌謀,不如說本王趕巧遇上了這盤棋局。”

徐安皺眉道:“可殿下既然知道了真相,為何還要配合他們?”

蕭爾沁沉默。

倒是炎鼎雲幫忙補上了一句:“那是因為漠北王殿下和當年的徐相一樣,都有著一顆胸懷天下之心。他不忍諸國陷入混戰,致使生靈塗炭,而與我們合作能讓更多人活著,並避免更大的紛爭。”

徐安聽了,卻驀然一笑:“王爺這麽說話,若我此番不答應與你們合作的話,那我便是個自私自利的小人?”

“徐將軍嚴重了,本王沒有這麽說。再者,將軍既為徐相之子,當知輕重,是能理解此間利害關係的。你執意奉命興兵犯燕,隻會讓更多人枉死,而且還會把事情弄得一發不可收拾。”

“那我若圍而佯攻,拖延半年,便是有違聖旨,可誅九族。誰又替我想過?”

聽此。

蕭爾沁接話道:“你隻管佯攻,父皇若對你不利,本王不死,你便不死!有四十萬漠北狼軍與你站在一起,你怕什麽?大不了以後,你隨本王去漠北!”

徐安失笑:“有二殿下這話,徐安本該心安。但...你可能還不知道吧?二十萬隴西軍已經開抵幽州,而幽州是扼住通往漠北補給線的要道。且隴西軍與漠北軍齊名,你漠北雖人數眾多,但一麵要應付蠻夷,一麵要擋住二十萬隴西軍,可有勝算?”

蕭爾沁怔道:“你說什麽?父皇調動了隴西軍,他連我也防著?”

徐安輕歎,默而不語,搖頭淺笑。

片刻後,卻話鋒一轉道:“這些事誰又能說得清楚,或許陛下就是為了防你,或許也不是。但無可厚非的是,他知道你已經恢複自由,卻沒有即刻返回,故而有所猜忌,懷疑你投敵...也是理所當然。”

“總而言之,咱們這位陛下的心思深似海啊...不過,我並不關心這個,隻想知道接下來你們會有什麽動作?我不想再做一枚棋子,即便不得不做,我也要做一枚明白的棋子!”

炎鼎雲複而開口道:“對此,徐將軍無需有太大的負擔,你隻需把虎符交給二殿下。二殿下接過兵權之後,自會與我們通力合作,無需你憂心!而你...不是有很多真相要去查證嗎?你可以暗中返回乾都,去辦你想辦的事。”

徐安微微驚訝,炎鼎雲這話的意思竟似知道他在京都有未解之謎?

但不及說話,蕭爾沁就起身道:“但在你返回京都之前,得先陪我去一趟臥龍穀。”

說著,便當先走向艙門口。

徐安聞此,自然是猜到了蕭爾沁讓他去臥龍穀的原因,但微微叫住道:“等等。另有一事,你們要如何處置...她?”

他雖然沒有明說“她”是誰,但在場之人都知道他指的是...假的炎明奚,也就是真正的蘇沉魚。

真的炎明奚,其實是臥龍穀的林筱。

而現在的“蘇沉魚”,本名蘇雪琦,乃是已故徐敬之舊友,蘇明遠的獨女。

關係可謂複雜。

炎鼎雲回道:“這個你不必擔心,大先生和蘇喆都來了,他們會給她一個解釋。但估計她得有一段時間來接受現實,可以保證的是她不會有生命危險。”

徐安愣了些許,倒也不再遲疑,道:“好。畢竟相識一場,我並不希望她有事。你既已保證,那便要做到。”

他給了炎鼎雲一個警告的眼神,而後跟隨蕭爾沁走出了船艙。

來到甲板上。

徐安下令解除了對大燕旗艦號的圍困,並命令水師大軍兵圍整個大燕主島,實行全天候封鎖,但不得將令,不得開戰。

大燕旗艦號揚帆駛向慕州,黃昏時,停靠在慕州港。

隨後,又馬不停蹄趕往臥龍穀。

三天後。

經水道進入臥龍穀腹地,在一處高山腳下的農田裏交到了某位久違的佳人。

龐奇一眼望去,彎腰細聲道:“是昭安公主殿下...”

在漠北王與滄州郡王麵前,龐寺丞主動搭話,倒是顯得小心翼翼,畢竟麵前是兩個“王”...

如果隻是徐安自己在還好,他倆私交甚好,本來就沒什麽規矩。

但蕭爾沁不同,這個二殿下可沒那麽好說話。

三人站在半山腰上,望著山腳下正在田裏與幾名臥龍穀農人幹活的蕭安兒,目光複雜。

許久後。

徐安才開口說了一句:“二殿下既然恢複了記憶,那她應該也是一樣吧?那下官現在就不宜見她...”

是不該見,小公主殿下恢複記憶,若知道徐安曾冒認她的夫君,並輕薄過她,豈非得活撕了徐安?

蕭爾沁卻搖頭道:“沒有!她是吳應雄與苗疆人的後裔,苗疆人和藥王島的門徒一樣,都是自幼嚐百草長大,血中含毒。當初在神月島時,桑槐有心殺死安兒,便喂她喝了毒血。”

“本以為安兒會毒發身亡,但不巧...安兒卻隻是失去記憶而已。因為她遺傳了苗疆血脈,對劇毒天生有些抗體,這才保住了一命。”

徐安愕然:“你怎麽知道這事?”

蕭爾沁笑道:“桑槐毒殺安兒之後,意外於她能活命,便寫信告知了藥王韓思淼。你們離開之後,本王在藥王的治療下恢複記憶,這事是藥王親口對我說的。”

“原來如此。那藥王既然能知道你,當也能知道小殿下,為何你說她還沒恢複記憶?”

“這是本王的意思。你認為她恢複本來的記憶很好嗎?她回到那個冰冷的宮中,對她來講就是好事?再者,她什麽身世你應該已經知道,若她回去,父皇會怎麽對她,你心裏清楚。還不如讓她保持著現在的記憶,重新擁有另一番人生。”

“你不打算治好她了?”

“是。而她現在的記憶中,認定你就是她的夫君。這事情是你弄出來的,得由你去處理,你也應該對她的將來負責!”

徐安沉默點頭,後道:“明白。”

說完,便脫下身上的甲胄,與龐奇對視一眼,走下山坡。

二人來到天邊的一間小屋。

隔著一段距離,徐安衝著正在田裏學習插秧的蕭安兒,喊道:“娘子,我回來了。”

他害怕她聽不見,一連喊了三聲。

可在喊第一聲時,正俯身插秧的蕭安兒就愣住了,隻因他聽到那個熟悉的聲音。

那個自稱是她夫君,願意忍受她什麽都不會,不會洗衣做飯,不會斟茶倒水,甚至連點火燒水都不會的男人...回來了。

來接她了...

下一刻。

蕭安兒猛然起身回頭,在見到徐安的刹那間眼眶頓時泛紅,淚花湧現,邁著小步伐快速奔來。

一邊跑,一邊喊著:“夫君...”

在中毒已然失憶的蕭安兒腦中,是一片空白的。

唯有徐安這個夫君的記憶,而在她們相處的這段不長的時間裏,卻深刻認定徐安就是她在這個世上唯一的值得信任之人,也是她最親之人。

在她沒有弄清自己的身世之前...

無形之間,就難免會把身上所有的感情都寄托在徐安身上。

在徐安離開的這段時間裏麵,她明白了什麽叫思念,什麽叫等待,乃至於...什麽叫生活與別離之苦。

如今,心中思念之人歸來,又怎能不讓她興奮?

見她含淚而笑,而又滿心歡喜的樣子,徐安心中不由一暖,下意識地張開雙臂...

噗!

當二人相擁在一起的刹那間,徐安感覺到她似乎在用盡全力抱著他,越抱越緊,儼然不願放開。

似乎一旦放開,懷中之人便會離去的模樣,口中泣道:“夫君...夫君...你終於回來了...”

對於一個失憶的人來講,是極為缺乏安全感的。

你對身邊的人和物毫無印象,一無所知,也就談不及信任。

而沒有信任與未知,豈非就是恐懼和缺乏安全感的根源?

好在蕭安兒有了夫君,心中有了牽絆,也就有了歸屬和心靈寄托。

“娘子別哭,哭了就不可愛了。”

“好,我不哭。”

她失憶後,性格大變,變得溫柔,變得端莊,變得更加像一個普通人,而非當初那個頤指氣使的刁蠻公主。

而這個狀態的她,似乎才是最完美的...

“我不哭,夫君是不是就不走了?”

“額...我剛回來,你就想讓我走?那我走了。”

徐安知道他不能給出任何承諾,隻因他終究還是回走,就隻能把話說過一邊。

“我不要,夫君不要走...”

“逗你的!讓我看看吾家娘子,最近是不是長漂亮了?在這裏有沒有惹事?”

“才沒有,我可乖了。你不在這些時日,我都在跟穀中的姐姐們學習怎麽做一個好娘子!我現在會的事情可多,你知道嗎?昨天我已經能獨自煮好一鍋飯了!”

“哈哈。”

徐安大笑,摸了摸她的頭,“那很好啊,今晚你親自下廚給夫君做飯吃,好不好?”

“好!但你不許說難吃!”

“難吃,我也吃飯!”

“重點是不能說難吃,吃不吃完無所謂!”

“啊?夫人這麽要麵子的嗎?”

“在你麵前要麵子,不行嗎?”

“好吧,可以...”

“...”

話說之間,二人攜手走向小屋。

仍在半山腰的蕭爾沁見此一幕,也是會心一笑。

蕭安兒雖不是他的親妹妹,但好歹也是有感情的。

他能感覺得到,蕭安兒那一幕是發自內心的開心,那或許才是真正適合她的生活,平靜而安逸...

如此豈非就是幸福?

蕭爾沁也露出了微笑,隨即轉身擺手,招來一名從艦隊中帶來的大乾暗衛,吩咐道:“傳信回京,就說昭安殿下已死,死於本王之手!世間再無蕭安兒,誰要敢透露此間半句,夷九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