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什麽事,大人請說。”
龐奇一聽有事,正襟問道。
徐安卻並未明說,笑著在他耳邊輕語起來。
而微妙的是,龐奇聽著,臉色竟開始逐漸巨變起來。
待徐安說完後,龐寺丞難以置信之色,道:“大人,這...不大可能吧?真要這樣做?”
徐安鄭重點頭道:“是。即便猜錯了,那又有何妨?他還能殺了你我不成?”
龐奇猶豫不定的神色,遲疑了許久,但最終還是決定配合,道:“好。那下官這就去準備,隻是這事辦起來需要些時間。而大人的結案文書擬好之後,使團船隊怕是要即刻返程,仍需大人為我爭取時間。”
徐安道:“這事無妨!反正仍要抓捕已然上岸的奉國奸細,本官自有辦法拖延。你且去辦!”
“好。”
龐奇倒也幹脆,轉頭便出門而去。
兩天後,黃昏。
徐安終於是把血屍殺人案的結案文書給寫好了,文書並不長,隻有兩張紙。
期間,駱姿與楊宣是輪番上門催促,似乎極為心急返程,但皆被徐安以各種理由給搪塞過去。
按理說,這份結案文書並不著急,乃至於可以回去之後再寫。
但終究是涉及邦交人員的凶殺案,為了證明結案文書得到大燕官方的認可,就得等徐安擬好之後交由慕州官府蓋印,方有公信力。
蕭無忌見到後,也方能信服。
而結案書中所述,並無太多意外,言稱:
大乾使團眾人乃由奉國奸細所殺,殺人動機便是意圖挑起大乾與大燕兩國紛爭,從而大奉漁翁得利,其用心險惡。
奉國殺手先是潛入使團驛館內,殺害了看守司徒敏屍體的八名大乾禁衛,並盜走世子的屍身。
繼而以奇毒迷惑後續趕來的守衛,扮成血屍殺人的假象,並數次出手殘殺大乾使團人員,手段殘忍。
其殺人凶器,便是那幾副殺人的鐵手爪。
得手後,奉國人意圖隨商船離境,被楊宣聯合慕州官兵全數擊殺。
其餘上岸船員也已在追捕當中,不日到案。
...
府衙內。
大燕慕州知府在看過徐安的結案文書後,臉色複雜,看樣子是有些異議的。
但文書中隻談奉國奸細作案,不涉大燕國的責任,站在這位老知府的角度,倒也無謂多言。
想了想後,便蓋下了州府的大印。
嚴格來說,處理這樣的涉外文書,慕州府衙門是要上報朝廷的。
但朝中已傳出少帝身亡的消息,令本就微妙的大燕朝局更顯動**。
以至於各大州府都處於觀望狀態,隱有各自為政的跡象,因此慕州知府不作上報,草草蓋印坐實。
拿到蓋印的結案文書,徐安轉手就交給了與之同行的駱姿和楊宣二人。
離開府衙,返回驛館的馬車上。
二人看過後,駱姿神色飄忽,但並未多言。
楊宣卻笑著讚了一句:“徐大人這份結案文書寫得好啊,陛下若見了,定會信服!諸位死去的大人,也算可以安息了。”
徐安瞟了他一眼,若有所指道:“是嗎?但好在哪裏?好在...我於文書中給大奉和大燕兩國都下了套?”
楊宣一愣,臉上泛起一絲錯愕,但轉瞬即逝,道:“徐大人何出此言,你在文中下了什麽套?”
徐安輕歎一聲,並沒有直言,改口道:“如今案子已結,使團的主要官員卻死得隻剩下我們幾個,看來是去不了燕京了。二位大人有何打算?”
楊宣道:“是啊,沒想到好好的一次出使,竟葬送了這麽多人的性命。加上大燕少帝突然暴斃,燕國朝局不穩。當務之急,還是速速返回京都,將事情稟明陛下。燕京自然不必再去,駱郡主以為呢?”
駱姿顯得有些心不在焉的樣子,遲疑了半分後,才道:“一切由你們安排,我並無意見。”
說完,便沉默起來。
楊宣扭頭看向徐安,“徐大人的意思呢?”
“郡主沒意見,我便沒意見。”
“那好!事不宜遲,回去收拾一下,咱們連夜返回滄州。”
“...”
不久後,入夜。
慕州港仍舊燈火通明,居於軍營中的三千禁衛已然登船完畢,浩**的大乾船隊即將揚帆出海。
旗艦船上,徐安站在掌舵室的欄杆前,俯視著正忙碌往船上搬運細軟的船夫,若有沉思之色。
身後,腳步聲傳來。
徐安沒有回頭看,似乎就猜到了來人是誰,淺笑著開口道:“楊副統領來了,找我有事?”
楊宣來到近前,略顯詫異的樣子,“徐大人竟知我會來?”
“猜的。”
“大人猜得還真準,那不如再猜猜看...我找你何事?”
“可以!但楊副統領能否先陪本官去做個實驗?”
“實驗?什麽實驗?”
“本官一直好奇,到底是何等臂力者,方可手撕活人?楊副統領從軍多年,想必也是臂力驚人之輩,可願一試?”
聽此。
楊宣不覺皺眉道:“手撕活人?大人是在說笑吧?即便楊某可以做到,那也不可胡亂殺人。”
徐安道:“不用你殺人!我讓龐奇準備了一頭開好膛的豬,你若能手撕死豬,那定也能手撕活人,不是嗎?”
說完,也不等楊宣表態,就轉身離開。
楊宣猶豫了片刻,最終還是跟了過去。
來到主船甲板下二層的巨大艙室內。
這艘旗艦主船本是皇帝禦用,規格極高。
為了彰顯大乾對此次出使的重視,這才被派來燕國。
其貨倉尤為巨大,但由於出使大燕不算遠航,貨倉內此時並沒有儲存太多物資,大部分都是空的。
原本放在慕州停屍間的那二十三口棺材,已被提前搬上了貨倉內。
二人趕到時,看見龐奇正在貨倉中吊起一隻開好膛的死豬。
待準備完畢後,徐安指著死豬,看向楊宣道:“楊副統領可願滿足本官這個好奇心,出手一試?”
楊宣聽了,不知為何臉色竟驀然一沉,但仍強裝笑道:“楊某倒是很想試試,但...徐大人當也知道,我在誅殺奉國奸細之時,不慎受了點傷,已不複全盛之時。不如,待我傷好之後再試,如何?眼下,還是先...”
他一邊說著話,一邊想從懷裏掏出什麽東西。
但未及說完,就被徐安給打斷:“對哦。本官倒是忘了楊副統領前幾日受過傷,那就不必勉強了。讓龐奇來吧。老龐,取鐵爪,你來試試。”
龐奇應了一聲,隨後從身旁的箱子中取出一副鐵爪,就正是此前被認定為凶器的其中之一。
而既被認定為凶器,自然就要帶回大乾做證物。
此時的鐵爪看起來極為幹淨,顯然已經被清理過。
涉及使團官員命案,這些證物很可能會被呈到皇帝麵前,清理上麵的血汙和殘留人體組織是必然的。
龐奇動作麻利,卷起袖子後,就要戴上鐵爪。
正在這時,楊宣卻喊了一聲,阻止道:“慢著,龐寺丞怎能胡亂拿證物來做實驗?”
龐奇尚未開口回話。
身邊的徐安已經幫著回道:“有何不可?案件告結,且證據確鑿,有大燕官府蓋印為證,已然坐實。用一下此物,又有何妨?陛下總該不會因為本官私自動了一下證物,就全然否定此案吧?”
“可這麽做,於程序不符。此案牽涉重大,證物未經陛下過目,三司認證之前,切莫亂動。徐大人身為禦史,理應知曉。”
“程序是死的,人是活的。此間就你我、龐奇三人,我們都不說,誰會知道?”
“這...”
“楊副統領不願給本官這個麵子?你我也算共事過,此前可沒發覺你是如此不懂變通之人。此番,為何要一力阻止這次實驗?”
楊宣語塞,目光閃躲著。
沉默了半分後,才道:“罷了。如大人所說,此事倒也沒什麽大不了。你想試,便試吧!”
“不過,龐寺丞要戴上那副鐵爪套的話,還是先用一塊布包住自己的手掌,以免傷了自己。”
這話說完,徐安目光一凝,立馬接話道:“為什麽?戴上這副鐵爪為何會傷了自己?”
楊宣扭頭道:“不為什麽,我看這鐵爪製作粗糙,仍有許多毛刺沒有打磨處理幹淨,就想提醒龐寺丞一下,稍作防護而已。”
徐安隱晦一笑道:“哦,原來如此。不明白的...還以為楊副統領戴過這副鐵爪,曾被誤傷呢。”
楊宣神色一閃,趕忙道:“徐大人說笑了...這既是奉國人用來殺人的工具,楊某又怎會戴過?”
“是啊。開個玩笑而已,楊副統領不要介意。”
徐安淺笑。
龐奇卻嗬嗬一笑,擺手道:“多謝楊大人提醒,但龐某皮糙肉厚,豈會怕那點傷?”
說著,已然著手戴上鐵爪。
戴上之後,還揮動兩下,笑道:“嘿,還蠻趁手。楊大人多慮了,這鐵爪雖表麵看著粗糙,但戴上後還挺合適、舒服!”
楊宣一副大感意外的樣子,皺眉道:“舒服?你確定?”
“我還能騙你不成?不信你試試?”
龐奇笑著,朝楊宣伸了伸手。
楊宣似有狐疑之色,遲疑了一下後,拒絕道:“不必了。龐寺丞的話,我自然是信的。”
“好。那楊大人且看我如何手撕死豬!”
說著,龐奇一聲怪叫,便快速衝向吊在半空的死豬。
但還未衝到近前,正在這時,身旁的一口棺材中驀然發出了某種怪異的聲響,緊接著快速震顫起來。
三人同時一驚,還未及查看發生了什麽事。
下一刻,一股大力就衝開了棺材蓋,砰的一聲。
一個滿頭亂發,渾身血汙,手戴鐵爪的“怪物”就從棺材中竄出,喉嚨中似在發出某種蠶食血肉的聲音,聞之瘮人。
“怪物”身材高大,目測近有六尺,亂發之下的麵目猙獰可怖,泛著幽光的雙瞳緊盯在三人身上,似在尋找著什麽目標。
龐奇嚇得跳開三米遠,驚得爆粗道:“我去他娘的,這是什麽東西?血屍?不會吧...”
他這一閃,話還沒說完,就被眼前一幕驚呆住了。
隻見那突然破棺而出的血屍,竟緩緩漂浮而起,腳尖離地,懸在空中,完全違背了常理。
而後,喉間一聲悶哼之際,快速衝向龐奇,鐵爪揮動...
頃刻間,血光驚現。
武藝本就不俗的龐奇,竟毫無招架之力,被血屍一爪貫穿腹部,吐血倒地。
“老龐...”
徐安哀呼一聲,正要趕過去營救。
哪曾想,血屍以一種驚人的速度擊殺了龐奇之後並未遲疑,扭頭又衝向了徐安。
一個飛衝將徐安撞入一口大箱子中,血屍的鐵爪不斷起落,猛紮在徐安身上。
足足連捅了徐安十幾下,鐵爪起落之間,似乎還帶出許多血肉,場麵凶殘無比...
如此血腥情景,即便是上過沙場的楊宣見了,亦覺不寒而栗。
不由呆滯在原地,震驚得一時忘了反應。
“來人...”
待稍稍回過神後,楊宣剛想大呼引來船上的侍衛,並奪門而出。
他自知徐安與龐奇的拳腳功夫都不錯,卻在那具血屍爪下毫無反抗之力,被一擊而殺。
可見血屍非人力所能阻擋,因此,楊宣沒有貿然出手營救,轉而想喚來眾人。
但剛吐出兩個字,還沒跑出兩步,就看見血屍那龐大的身軀堵住了艙門口。
手中鐵爪勾上還殘留著一截斷腸,也不知是龐奇的,還是徐安的...
看起來恐怖至極,令楊宣不覺退後一步,一個字都不敢再喊出聲。
“扮...我...者死...”
血屍喉間發出一股陰森恐怖的聲音,緩步朝楊宣靠近,手中鐵爪緩緩舉起。
楊宣臉色變得煞白,兩眼暴突。
“不可能...不可能...這世上怎會真的有血屍...”
他一邊後退,嘴裏一邊驚道。
血屍展現出來的強大戰力,似乎令他全然失去了抵抗的欲望。
一個可以漂浮在空中,神速如閃現,彈指瞬殺兩人的怪物,豈是人力可敵?
“不可能嗎?嗬嗬...那你說本屍王是什麽東西?你在扮成本王的樣子屠殺大乾使團之人,並嫁禍於奉國人之時,難道就沒想過本王會真的出現?”
血屍發出古怪的聲音,緩步逼近楊宣,森然道。
詭異的是,它並沒有像擊殺徐、龐二人一樣立馬對楊宣下死手。
而在楊宣的視角裏,血屍此時的嘴巴不曾動過,聲音卻仿佛在他耳邊響起。
“這...這...你是屍王...真的屍王?”
楊宣冷汗如流,內心似乎承受著極大的壓力。
“哼!你說呢?”
屍王的嘴巴依舊沒動,聲音卻依舊能傳入楊宣耳中。
接著,屍王左爪隔空一揮。
不遠處一口棺材竟砰然炸開,火光迸出,威力雖不怎麽大,但震耳欲聾。
楊宣見此,內心破防,一隻六尺血屍王不僅速度迅捷如雷,彈指殺兩人不說,居然還能隔空炸物?
這樣的怪物,讓楊副統領如何應對?
“不承認是吧?那便死吧!”
血屍王說著,即將開始動手殺人的樣子。
下一秒,楊宣立馬就慫了,冷汗道:“等等...我承認...是我假扮血屍殺人...”
“當真?”
“當真...”
“沒騙本屍王?”
“不敢欺瞞...”
話說到這裏,血屍也停下了逼近的腳步。
卻在楊宣震驚的目光中,甩手脫掉了手上的鐵爪,並摘掉頭上的假發,轉身看向徐安“死亡”的地點,道:“世叔,他承認了。”
詭異的是,聽在楊宣的耳朵裏...血屍王此時說話的聲音,與他剛才聽到的並非同一道音色。
本該已經死得不能再死的徐安,在血屍王露出“真麵目”後,竟神奇起身,笑道:“哦,承認了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