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安神情凝重,盯著蕭爾康,冷色道:“殿下真要這麽做嗎?蘇家一旦有事,你便是與徐某徹底撕破臉皮,再無轉圜之地,可要想清楚了。”
蕭爾康看著他那嚴肅且略帶忌憚的模樣,得意之色又躍然於表,淺笑道:“怎麽?你剛才不是說不忌諱蘇家安危嗎?嘿嘿,你要的隻是蘇家的財產,不是嗎?本宮在幫你啊,怎麽突然擔心起來了?”
這是一個明知故問,而略帶要挾的說辭。
他明知徐安深度介入禦史案的原因,就正是為了查清當年自家沒落的真相。
而在點出“敬遠案”,並自曝蘇喆深知此案始末後,蕭爾康又下令清除蘇家,不外乎是要引起徐安的顧忌。
徐安一旦開始“過分”忌憚蘇家的存亡,他便重新有了談判的籌碼。
不得不說的是,蕭爾康此時的應變,針對徐安來說...屬實恰到好處。
徐安若還想快速知道徐氏沒落的真相,就必須得盡力保下蘇家。
聞言。
徐安頓了幾秒,繼而淡然淺笑,道:“殿下說得沒錯,徐某確實是在擔心蘇家的安危。但那又怎樣?你當真敢動他們?且不說蘇喆沒你表麵看起來那麽簡單,你能不能殺得了蘇家。單說你讓我不開心了...小皇孫或許就活不到明日。”
蕭爾康手裏有徐安最想知道的秘密,而徐安手中也掌握著小皇孫的生死。
雖說這兩樣籌碼都未經證實,但毫無疑問,二人都極為謹小慎微,在關鍵問題上幾乎不會冒險。
徐安不會輕易放棄蘇家,蕭爾康也不會貿然拿小皇孫的生死來做賭注。
雙方互有把柄,似乎又重新回歸了“原點”,無法奈何對方。
蕭爾康冷哼了一聲,坐回蒲團上,擺袖道:“那就是還有的談了?”
徐安道:“有的談。但前提是,殿下必須先把我想知道的秘密說出來,否則,也可以不談。”
“笑話!你有何資格要求本宮?為何不是你先把小皇孫放了?”
“因為...我想知道的事情,不通過你和蘇喆之口,也可以查清。但你現在是個死人,你頂替漠北王身份之事已經暴露,如今小皇孫是你與朝堂唯一的聯係點。若他死了,你將徹底與權位脫離,再難翻身。而徐某...有的是時間去徹查敬遠案,你手中雖有籌碼,但我手上的比你的更重!不是嗎?”
“說得對,但也不全對。你有小皇孫在手,確實能左右本宮的大計。不過別忘了,除了小皇孫之外,本宮在朝中仍有親信!而這些親信的身份,你不可能全部得知,也不可能殺光他們!你曝光本宮的身份,確實可以讓本宮暫時撤退,但隻要朝中仍有我的人在,我就可卷土重來!而你...日後就小心謹慎吧,因為本宮後半生什麽事都不做,就緊盯著你,讓你生不如死!任何靠近你的人,我都要殺!你願意看到這樣的結果嗎?”
如此一言,讓徐安臉上的笑容不由凝固。
無可厚非,以蕭爾康私下的實力,毫無疑問是可以做到這點。
真要撕破臉皮,玉石俱焚的話,他不顧小皇孫生死,餘生就一味盯著徐安針對,那徐安疲於應對,便再也無暇他顧。
不說能查清“敬遠案”的始末,就連睡個安穩覺...可能都是奢望。
“殿下這話的意思,是不想談了?”
徐安的眼中第一次泛起了殺氣。
蕭爾康卻是淡然以對,似有一絲悵然,微歎道:“本宮若不願談,此番已下令取你人頭。隻是心中頗有感慨,你精明聰慧。如果你我倆之間無此矛盾糾纏,或許...可以成為朋友也說不定。有你輔佐,本宮日後為君,必定如虎添翼。隻可惜...”
徐安聽此,目光微動,似乎從蕭爾康這話中聽出了什麽弦外之音,暗道:這家夥話鋒突然轉變,竟談起了朋友。怕是覺得硬碰硬,雙方都拿不到好處,想采用緩和策略,意圖蠱惑。但話已說到這個份上,焉有轉圜的餘地?不過,他既然想玩,那我就看看他能玩出什麽花樣來!
心中不免輕笑,徐安回道:“是啊。太子殿下如此謀略,若是用到為國為民上,大乾朝必定如日中天,滅四國,致使天下歸一,也是不無可能的。隻可惜,你我矛盾已成,朋友二字...隻能埋在心裏了,為時晚矣。”
“為時未晚!”
蕭爾康卻露出一副語重心長、苦口婆心的臉色,連對徐安的稱呼都變了,正襟道:“徐卿,其實一切都為時不晚啊。不用本宮明說,你當也知道,那個秘密的線索既然出自禦書房,便說明與我父皇脫不了幹係。”
“徐相爺是永和年間的首輔,那時候內閣未分左右相,他是真正的統領百官,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權臣。徐氏一脈在他領銜下,何其鼎盛!為何到了如今,京中權貴再無徐家一席之地?你又為何顛沛流離,不敢明言與當年的徐家有絲毫關聯?”
“解釋隻有一個!那就是父皇登基後,為防止徐相的勢力繼續坐大,威脅皇權統治,所以暗中覆滅了你徐家!你不用去查,也應該能預料到真相!再者,你隻是想要一個真相而已嗎?就沒想過要複仇?”
“而從這個角度來講,我們可是有共同的目標啊。我助你複仇,你助我完成大計。我不問你知道真相後,想如何對待父皇。你也不問我具體因何緣由而悖逆弑師殺弟,咱們各取所需,豈非比爭鬥來得實在?”
“本宮答應你,隻要吾兒被立為儲君,你必成帝師!日後登基後,你便是我大乾有史以來第一位異姓親王,可享盡榮華富貴。以你的聰慧和兩院監察使的身份便利,加上本宮的謀略和鋪排。即便是父皇,也不是我們的對手!”
“咱們強強聯合,奪取天下,共享天下,豈不美哉?像現在這樣相互鉗製,隻會玉石俱焚,不是嗎?”
“冤家宜解不宜結啊,隻要徐卿點頭,本宮保證奪得大權後,會將父皇交給你發落,以慰徐相爺枉死之冤!”
這話說完,徐安就是用屁股想,也知道蕭爾康的意思了,心中也更加篤定了自己的猜測。
這家夥果然是見來硬的不行,想改用懷柔政策來蠱惑。
為此,甚至連“帝師”和“異姓王”都拿出來畫大餅了。
但...一個連恩師親弟都可以殘殺、謀害之人,又如何值得相信?
保不準徐安一答應,放歸小皇孫後,這貨就會立馬翻臉不認人,拔刀相向。
不過,不得不說的是,這樣的條件屬實吸引人。
徐安聽後,心照不宣,露出一抹“甚覺有理”頗有動搖的神情,湊近道:“太子殿下此話當真?徐某隻要答應放過你,你便將陛下交由我處置,我要殺便殺,要剮便剮?”
如此一問,讓蕭爾康看到了一絲“化敵為友”的希望,趕忙道:“自然是真!本宮說話做事素來一言九鼎,絕不更改!你助我成事,我助你複仇,此乃兩全其美之事。”
“你手裏抓著本宮這麽多秘密,且本宮已然將後續計劃言明,你還有什麽不放心的?即便本宮兩麵三刀,你也有辦法反製,不是嗎?更何況...本宮與你結盟之心本就發自肺腑,絕無誆騙!”
“不瞞徐卿,本宮敬你之才,也屬實欽佩你為報家仇而不畏生死之氣概。拋開所有,若你我都是普通人,本宮...必定與你燒黃紙做兄弟,義結金蘭!”
徐安訝然,瞳孔瞬間放大,道:“這...徐某沒聽錯吧?殿下竟想和我結拜?”
蕭爾康篤定道:“有何不可?隻要徐卿願意,咱倆當場結拜都行!來,就以這黃天厚土為證,如何?”
說著,他不像開玩笑的樣子,一本正經地走到一邊,暗示手下取來黃紙。
令徐sir頓感好笑,暗道一句:這家夥是把我當成三歲小孩來哄騙了?
但他既然想玩,又焉有不奉陪之理?
想著,徐安一臉毫無心機,突然被感動的樣子,也走了過去。
“好,太子有心,徐某又怎能不應允?那咱倆就做兄弟?”
“本宮今年已是而立,徐卿呢?”
“徐某二十有五。”
“那就不分君臣,以長幼為序。本宮為大哥,你為賢弟,怎樣?”
“全聽殿下安排!”
“好。”
蕭爾康重重喊了一聲,而後與徐安並排站著,等待黃紙取來。
不動聲色間,他眼角卻閃過一絲寒芒。
然而...
等到一名黑衣殺手取來黃紙後,蕭爾康欲伸手接過之時,卻猛然從懷中掏出一柄短刀直刺徐安的心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