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是這麽說,但徐安倒也沒有馬上行動。

同樣是小聲低語對龐奇稍有交代,而後便是一臉笑意之色。

龐奇聽了,卻是臉色煞白,愕然道:“大人,這...可是欺君之罪啊。下官...”

徐安淺笑道:“欺君?但凡入朝為官者,有哪個未曾犯過欺君之罪?你別看朝堂上那些官員一副忠正不阿,字圓腔正的模樣,實則私下少不了對陛下陽奉陰奉,妄自欺瞞!若真要查起來,百官就沒有一個是幹淨的!”

“而你我...隻不過為了忠君之事而欺君,忠國之事而不得不為,儼然比大部分人都要好。即便陛下得知,也砍不了咱的頭!再者,你不是一直想坐上唐中丞空出來的那個寺正之位嗎?”

“此遭之後,保你穩坐不怠!大不了...事有變數的話,你直說是受我指派,置身事外即可。”

龐奇猶豫遲疑了半分,並未拖延,下一秒就臉色一狠,脫口而出道:“他娘的,幹就幹了,大不了一死。大人放心,若出事,下官與你一同承擔,絕不脫身事外!我龐奇豈是貪生怕死,推諉卸責之人?”

他一副大義凜然的樣子,說完便回身對隨行的數十手下,發號施令道:“都聽著,據可靠線報!半個時辰前,膽敢潛入宮中行刺陛下之凶徒,已往西城門方向逃竄,爾等速速隨本官前往追拿!”

說完,朝徐安拱了拱手,翻身上馬,帶隊而去。

沿途更是大肆宣揚,將此時正在城中嚴密搜捕的皇城軍與禁衛都吸引了過去。

不久後。

一支由大理寺、廷尉、皇城軍與禁衛四部組成的精銳隊伍,便浩浩****地往西城方向而去。

同時,東門和北門方向也出現了所謂“刺客”的蹤跡,京都一時陷入緊張的態勢,宮中連夜下了宵禁令。

所有京都商鋪、酒館飯肆、青樓...等,皆不可營業,居民靜坐家中以待盤查,擅自違令者以謀逆罪論處。

一時間,這座自太祖皇帝建國後,便一直相安無事的大乾都城,百年來第一次進入了緊急狀態,不生硝煙,而勝似硝煙。

所有人都難以想到,就在這短短的一天一夜內,宮城竟先後曆經了兩次行刺事件。

先是宮中養傷的六皇子被人下毒,宮外六子遭刺,皇後受驚,此番又傳出皇帝遇刺,後宮大亂,不可不謂之驚奇。

朝廷的怒火顯然到了極致,如今四部精銳盡出,今夜若無結果,逮不住凶徒的話...怕是難以善了。

而造成這一切的“主謀”之一徐安,此時卻安坐在家中吃飯,甚至還頗有興致地與自己的老嶽父喝起小酒。

微妙的是,東西北三麵城門方向都出現了刺客的蹤跡,卻唯獨南門處一片寂靜,唯見偶有路過的幾支京兆府府兵在巡視搜查。

等到徹底入夜之後。

徐安這才披著一件寬大的黑袍出現在家門口處,門外已然站著一隊整裝齊備的禁軍。

一名領頭的百夫長見到徐安出現,上前行禮道:“禁衛第八營三隊,奉校尉之命,前來配合徐大人緝拿謀逆聖上之凶徒,請大人示下!”

楊宣身為禁軍校尉,掌一千兵馬,便有一個營隊的兵權。

而營隊的編製之下,又細分出十大小隊。

楊宣既能將麾下的第三小隊支配給徐安,就說明這支小隊之人是可以信任的。

眼下的京都雖已宵禁,但明眼人都知道,這個政令隻針對尋常百姓,卻管不了徐sir。

徐安點了點頭,目光掃視之下,見到那十名執掌火銃的隊員也在,便道:“人都到齊了嗎?”

百夫長回道:“三隊全員百人已到齊。”

“好,出發!四部大軍都去東西北方向,本官卻認為凶徒在南城!走,隨本官前往緝拿!”

“遵令。”

百人隊伍隨即出發,直奔南城門而去。

來到南門外,隊伍在通往梅莊的必經小道上停下。

徐安隻選了其中二十人跟隨自己前往,其餘人則留下設防,謹防朝廷的其餘兵馬接近梅莊。

當中,就有那十名火槍隊員以及另外十名盾牌兵。

梅莊大門前是一處偌大的空地,此時寂寥無聲,連林間鳥獸的聲音都聽不到,針落可聞。

眾人趕到後,並未進門。

徐安下馬,環視四周一圈後,麵帶淺笑,驀然放聲道:“來都來了,還躲什麽?我要的人帶來了嗎?”

話聲落地。

梅莊半掩的大門後,便走出一個黑袍人,沉聲道:“你知道我早就到了?”

徐安卻笑道:“其實不知道,隻是隨口試探一下。若無回應,爾等便是還未抵達。但...很湊巧,你早到了。”

黑袍人愣了幾秒,似乎訝然於徐sir此番頗具狡詐的試探,後道:“哼,小伎倆,如果早到的不是吾等,而是那個人呢?你豈非已命喪於此?”

“這個世界沒有如果,若有,我便賭來的人會先是你!廢話少說,人呢?”

徐安臉色變得肅然。

黑袍人又哼了一聲,卻沒有回話,隻是略微回頭一望。

似在暗示徐安口中之人,就在梅莊之內。

同時從門口走出幾名黑衣人,其中一人肩上扛著麻袋,袋中有人,竟發出類似孩童的悶呼聲。

徐安扭頭一看,不知是故意為之,還是當真惶恐。

竟臉色巨變道:“為何如何粗魯?他可是...”

但他的話沒能說完,突聽“嘣”的一聲,弩弓發射的聲音。

一支帶著倒刺的弩箭猛然從遠處的灌木叢中射出,雷霆之速,直取徐安的後背。

弩箭雖快,但徐sir身後的十名盾牌兵反應更快,明顯一到此間就時刻警惕著。

“禦!”

隨著一名禁衛發出預警,十人迅速結陣,舉起盾牌護在徐安身前。

而盾牌陣尚未完全成型,弩箭便擊在其中一麵重型鑄鐵盾牌上,鏗的一聲,直接將舉盾之人...連人帶盾擊倒在地。

也是這時徐安等人才發現,這支率先射出的弩箭,竟是用於破甲的巨型強弩箭,弩箭身比常規箭矢要大得多。

緊接著,破甲弩一擊後,灌木叢中便站起三排黑衣弩手,二話不說,鋪天蓋地齊射起來。

漫天箭雨隨即而來,徐安回身一怒,貓著身子在盾牌兵的掩護下,下令道:“退!”

眾人火速退入梅莊,並關緊了大門,但已有幾名禁衛和幽靈衛中箭,被射成了刺蝟。

而區區的紅木大門,又豈能攔得住擁有破甲箭的殺手攻擊?

又是幾支巨弩飛來之後,梅莊大門已然殘破不堪。

這時候,箭矢稍停。

密集的拔刀聲傳來,近百黑衣殺手正在弩箭的掩護下,緩緩靠近梅莊,大有一舉攻入之意。

徐安躲在大門旁的圍牆之後,滿臉凝重,高聲喊道:“我大乾乃禮儀上邦,君上何等身份?這樣的上門之道,恐有不妥吧?既能來,何不幹脆與徐某一見?否則,刀劍無眼,若傷了某人,那就不好了。”

說著,他眼神一動,暗示身邊一人。

那人倒也機靈,立馬對著身旁的麻袋踢了一腳。

麻袋內,便傳出了一道慘烈的痛呼聲。

神奇的是,這一聲痛呼之後,正迅速逼近的黑衣殺手竟全員頓住,莫敢再前進分毫。

“停!”

門外黑暗的灌木之中走出一人,同樣是黑袍遮身的裝束,臉上帶著一個鬼怪麵具,看起來極度深邃。

人未到,已經發聲示意眾殺手後撤。

站在梅莊門前約幾米處,鬼臉人神魔不驚的沉穩之態,沉聲道:“見我可以,但你敢來嗎?”

徐安輕笑,不顧身邊禁衛的阻攔,執意現身走出梅莊大門,也不怕此時門外那百餘殺手手中的森然弩箭。

他似乎胸有成竹,篤定鬼臉人不敢輕舉妄動。

事實也正是如此。

二人相隔數米對立,徐安道:“我來了,卻不知君上何在?”

鬼臉人冷笑:“我便是!你有何話說?識趣的,就把人交出來,本君留你全屍!”

“你不是!”

“哦?那我是誰?”

“死人!”

“死人?哈哈...”

聞言,鬼臉人忽然大笑起來,像是聽到了天底下最滑稽的笑話一般。

眼前這個不知死活的小子,竟敢言稱他是個死人?

簡直是荒天下之大謬!

但他的笑聲未及隱去,就突見自己的額頭上被一個古怪的玩意兒指著。

下一秒。

砰的一聲,火舌迸出之際,他當真變成了死人,腦袋上多出一個血洞,砰然倒地。

身後的百餘黑衣殺手,皆是一驚,卻也無人敢動。

“我沒有說錯吧?你確實是個死人!一個死人竟敢冒充君上,簡直罪該萬死!”

徐安淡笑著,掃了那鬼臉人未僵硬的屍體一眼,補充道:“不知下官可有做錯?還請太子殿下明示。”

說著話,他竟朝著前方的暗影處,微微作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