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神像碎裂
神像破裂，投影動搖，在這種情況下投擲而出的金色聖光如何能夠命中目標？
特洛夫正在死命磕頭的當下，忽然一聲巨響在耳邊響起，他戰戰栗栗地轉頭望去，隻見離他僅有半米不到的地板上，一團扭曲混亂的金光正不斷侵蝕著空間，其中的磚瓦完全違法了物理常識，像是麵條一樣彎曲變形，忽而間變得支離破碎，忽而間又重新整合成形。
“能使空間秩序顛倒混亂的權能？”
身為神使，特洛夫當然不可能認不出福加拉丁的權能，他恍然明白到，福加拉丁在這世間的投影分身……是準備殺了自己？！
一種與自身神性被玷汙時截然不同的錯亂感浮現在心頭，心中那僅存的期望也悄然泯滅，他知道，自己這是徹底地被神明所背棄了！
“這就是神明？”
烏魯不自禁的問道，這問題也不知是問的福加拉丁，還是問的自己，他此生第一次親眼目睹神明，雖然僅是投影在神像上的分身，但心中的激動其實一直難以平息，這是每個神信者都會產生的心理現象。
然而眼前這神明分身的所作所為，卻無論如何也與心中的神明形象對應不上。
神明沒有第一時間對自己這貨真價實的魔徒下手，而是首先想要殺死神使特洛夫……
特洛夫的神性雖然被玷汙了，但他信仰的卻依舊是神明，不過這一點在神明眼中似乎什麽都不是，或者隻是因為這神明是福加拉丁？能夠庇佑福加拉沙城這種罪惡之城的神明，顯然不是善類。
“但是神明若也分善惡，那惡魔中是否也有善惡之分，這與人類又有什麽不同？”
烏魯努力地為堅定自己的信仰而尋找理由，卻發現這理由中處處都是破綻，他的思考因此而難以寸進。
另一邊，方尖塔上的老萊恩看著那座正在破裂的神像，臉上的笑容卻越來越盛，神像不是他弄破的，但他卻預見了神像的破裂！
福加拉沙城的神像不過是一座四級神像，而且經年累月之下早已出現腐朽，老萊恩每天都仔細地清理維護著神像，對它的情況了如指掌，早在十多年前，這神像就已經到了不得不更換的地步，但他卻一直沒有向上級神殿申請，等的就是這一刻的到來！
神像碎了，神之契約沒有了憑依之物，也就不得不中斷，而沒有了福加拉丁的庇護，這座混亂之城也到了終結的時刻！
側腹部的血越流越多，這是福加拉丁對他拖延時間的懲戒，老萊恩的神智漸漸恍惚起來，他從神像之上收回了視線，福加拉丁的投影分身注定會因為神像的破碎而消失，他已經沒有餘力看到那一刻。
努力支撐著自己衰老的身體，老萊恩背靠牆壁緩緩坐下，幹枯的手掌顫巍巍的探入懷中，摸索了好一會兒終於摸出了一枚指環，一枚用長青葉編織的指環。
長青葉號稱十年不朽、百年不腐，除此之外卻是一種沒什麽用處的普通植物，不過在這南荒大漠中卻是看不到的。
老萊恩手中的這枚長青葉指環，是一個小女孩送給他的禮物。
二十年前的小女孩，二十年後的如今，她也依舊是個小女孩，因為這二十年內，她的身體已經不可能再成長。
小心地將指環套入左手無名指上，老萊恩全身似是忽然放鬆了一般，抬頭仰望著不沾一塵的天花板，雙眼中的焦距逐漸渙散。
那是一個被人口販子帶到這裏的小女孩，老萊恩見她可憐，就用不多的積蓄買下了她，時隔近二十年，他還依稀記得小女孩親切地喚他“爺爺”時的嬌俏，將指環送給他時的不舍……
以及永遠也忘不了的，那具被拋棄在街頭，肌膚上遍布青紅之色的小小屍體，她還隻有十二歲……
“囡囡，爺爺不知道是誰害了你，也沒能力幫你報仇血恨，但那害你的人或許早就已經死了吧，這座不應該存在的罪惡之城，今日終於是變成了廢墟，爺爺能做到的，也隻有這點了……”老萊恩低聲呢喃著，“囡囡不要害怕，爺爺馬上就會去陪你了……”
他的聲音越來越低，越來越低，直到完全消失……
天空中的神明分身幾乎在同一刻破碎成星星點點，福加拉丁揮動著手臂，似是想要在這人間多停留上一時半刻，但神之契約隨著神像的破裂而中斷，失去了這一媒介的他，已經無法繼續繞過神境與人界之間的封鎖，將分身投影到神像之上。
他的舉動也隻是徒勞而已，即便他是神明。
失去了福加拉丁的力量，那裂開的神像再也無法懸空而立，就像是普通的垃圾一樣從空中墜落，也不知道在哪個角落變成了碎片。
但沒有人關心神像的下落。
福加拉丁的分身投影雖然消失，但是天空降下的血雨也被他帶走，擾人神智的慟哭之音也再也沒有出現，所有幸存的人都狠狠鬆了一口氣，這是自然現象也好，是神明的庇護也好，總之他們的命算是暫時保住了。
然而福加拉沙城經曆了血雨的洗禮，已經成了名副其實的廢墟之城，再加上神像破碎，這方地域再不受神明庇護，福加拉沙城的滅亡也成了既定的事實。
地底之下，大堂之內。
特洛夫忽然站了起來，從額頭不斷流下的血液讓他看起來有些麵目猙獰，此時此刻，在他身上再也感覺不到半點神性的氣息，反而是一股更加強大的魔性氣息從他身上散發而出。
似乎經曆了神明福加拉丁的攻擊後，他已經徹底墮落。
“別衝動！他現在怕是比以前要更加危險！”烏魯按住奧莉薇婭蠢蠢欲動的身體，低聲提醒道。
奧莉薇婭咬了咬牙，雖然滿臉不甘，但也隻能無奈地看著特洛夫撿起他的神杖，一步一步踏著虛空從大堂之頂的裂口離開，特洛夫這一走，奧莉薇婭想要的證據也就泡了湯。
“謝謝你又救了我。那個……那個明早八點在城門口集合，商隊的任務還要繼續。”
奧莉薇婭從烏魯的懷中掙紮著站起，用不是很高的音量說道，她此刻的心緒很是複雜，她在被沙之手掌抓住的時候以為是烏魯拋棄了她獨自逃生，現在看來反而是烏魯又救了她，而且剛剛醒來之時，她還緊緊抱著烏魯，雖然知道是那慟哭之音的原因，卻也讓她心緒翻滾，一時間竟不知道怎麽麵對烏魯的好。
於是她幹脆留下這一句，就運起靈力，召出靈體，浮空飛出了大堂。
烏魯收拾了一下東西，也沒有在這大堂繼續停留，特洛夫墮落成魔徒後似乎沒有了攻擊兩人的意思，但誰也不能保證他會不會去而複返，這裏不是久留之地。
隻是今日的事情帶給他的思想波動，卻是一點不比奧莉薇婭的少。
神明，到底是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