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氏。
會議室。
坐在主位的池逸辰,隻覺得眼皮直跳,心裏也悶悶跟壓了塊大石頭似的,有種喘不上氣來的錯覺。
外麵突然驚雷炸起,驚得正慷慨激昂做著報告的主管都不自覺的停頓了一拍。
也就在這個時候,路尺身上的手機嗚嗚的震動起來,焦躁的頻率,似要將他的心震亂。
他眉頭微蹙,輕手輕腳的退出會議室,把電話接起,“路特助,池總在嗎?快告訴池總,太太要生了。”
路尺仿佛覺得耳朵都麻了一瞬,電話都來不及掛,捏著手機拔腿便往會議室跑,猛然推門的聲音,讓正演講到**的主管又是一停。
“池總,太太要生了。”
世界都仿佛寂靜了一瞬。
那一刻,池逸辰的眼睛不跳了,心也不慌了,腦子出現了極短的一瞬空白。
他嗖的一下從座位上竄了起來,連交待都沒有一句,就衝了出去。
葉安楠摔倒在書房裏,血流了一地。
老太太和陳嫂聽到動靜踉蹌著跑進去的時候,隻見葉安楠麵色蒼白,手裏抓著一張染血的紙,痛得已經說不出話來。
老太太年紀大了,扶不起葉安楠,也不敢去動她,手忙腳亂的吩咐陳嫂去叫人,自己則一邊給拚命給池逸辰手電話,一邊安撫著痛得直吸氣的葉安楠。
傭人醫生一窩蜂的跑了進來,老太太也顧不得打電話了,盯著人趕緊把她抬下樓,急急的往醫院而去。
池逸辰趕到醫院的時候,載著葉安楠的救護車也剛剛到醫院,血順著救急床滴落在車裏,淌成一片,觸目驚心。
醫生護士動作迅速的把她抬下車,馬不停蹄的往搶救室而去。
隨車的醫生邊跑邊喊:“產婦大出血,心率急速下降,緊急搶救……血庫備血……胎兒聽不到胎心,通知麻醉師,產科專家、主任,新生兒科專家、主任全部到位……要快……”
一連串的命令下達的時候,被一起床在移動推**的心電檢測儀嘀嘀直響。
護士大喊,“心髒驟停!”
一位隨行醫生已經跳上快速前進中的單架床,兩手交握,不停的按壓著葉安楠的胸口,並朝隨行的護士喊道:“腎上腺素1毫克……”
池逸辰跟隨在葉安楠病床一側,握住葉安楠攥成一團的冰涼的拳頭,“安楠……你醒醒,安楠……葉安楠……”
葉安楠仿佛聽到了他的呼喊般,被他握住的拳頭的手指,終於動了動,因痛苦而蹙緊的眉頭下,緊閉的雙眸微微睜開了一條縫。
頭頂飛快的閃過一連串的白色光影,耳邊是嘈雜的各種說話叫喊以及奔跑的腳步聲。
她腦海裏走馬觀花的閃過許多畫麵,最終定格在被逼入絕境的那一天,父親被她急惶惶的送進醫院,“醫生……醫生……救救他……”
她腦海裏回響著自己叫出的這句話時,外麵似乎也在回應她,同樣著急無措的聲音在她耳畔亂糟糟的回想。
畫麵一閃而過,是有人在她耳畔傷感的說:“總有一天,你會後悔的。”
有淚水自葉安楠的眼角洇出,沒入已經遮過耳朵的短發裏,帶著氧氣罩的蒼白唇瓣無力的開合著,吐出一團團氣霧,印在透明的氧氣罩裏。
她想說:“爸爸,我後悔了……”
池逸辰知道葉安楠想說話,他邊跑邊湊近腦袋急急的問她,“安楠,你想說什麽?”
淚水滑落更多,葉安楠無力的合上眼,‘我恨’兩個字,最終無聲的消失在她唇瓣間。
葉安楠被醫生護士推進了手術室裏,手裏一直被她緊緊捏住,染滿鮮血的紙皺巴巴的掉落在地,無人問津。
“家屬止步!”隨行護士攔住要往裏衝的池逸辰,關上了手術室的門。
池逸辰焦躁憤激憤的瞪著眼前合上的門,恨不能一腳將它踹飛。
正在這時一個護士長小跑著出來,心一突,硬著頭皮把手裏需要簽字的夾板遞過去。
“池生先,這是剖宮產手術同意書,需要您簽字。”
池逸辰心神都是亂的,看也未看一眼,接過筆,潦草的落下自己的名字。
護士長接過,去並未離去,而是迅速翻到後頁,指著別一份知情書,“這裏也需要簽。”
池逸辰濃眉蹙成一團,淩厲的眸子怒意肆掠,他耐著性子,奪過筆,又刷刷落下自己的名字。
夾板再度回到護士長手裏,護士已經有點膽顫,“還有……”
池逸辰驀然上前一步,拎住她的手腕,冰冷的眸子裏,似有野獸要奔出。
“還有完沒完!你們讓簽字,我簽了一個又一個,你們不去救人,拿著這些死物能當飯吃嗎!!!”
他胸口堵著一口氣,吐不出,也咽不下。
驚惶的目光在看到地上淩亂又悚目的血跡時,瞬間暴躁起來。
即便是在醫院裏見過形形色色家屬的護士長依然被嚇得都快哭了。
她忍了忍,哽著喉頭,結結巴巴的說:“您……您不簽字,醫生不……不敢用藥啊。”
想到手術室掙紮的病人,護士長的責任感突然回歸,心也不那麽怕了。
她幾乎是用咆哮的聲音喊著:“池太太送來的時候,出血量已經大得嚇人,大人小孩子都不好,救孩子還是救大人,我們隻能側重選擇一個,需要您確認啊……”
護士長的話,給了池逸辰當頭一棒。
敲得他半天都回不過神來。
護士長歎了口氣,顧不得被捏痛的手,催促道:“池先生,您快決定吧,這時候一分一秒,都是生命。”
池逸辰鬆開她的手,踉蹌了一下,撐在一旁的牆上。
嘴裏發澀得要命,喉頭也似被凍成了石塊,保大保小的話語,被哽在那裏,吐不出來。
“池先生……”護士長吸了吸鼻子,這會兒,心裏的所有恐懼都被那一吼,給吼跑了。
再厲害的人,到了這裏,也隻是一個父親和丈夫。
“時間不多了。”
池逸辰麵色一白,倏的抬眸,失焦的眼眸裏,寒光乍現,嘶啞的聲音陰翳的令人心底發慌,“大人孩子,一個我都不允許有事!”
護士長打了個寒顫,真要哭出來了,“……那您也得簽字啊。”
池逸辰接過筆,簽字的手有些隱隱發抖,落在紙上的筆跡,卻沒了之前的潦草急切。
每一筆,都穩重得力透紙背!
護士噓了口氣,拿回夾板,逃似的回了手術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