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了他忘記歸途三

雲深夢長君不知,忘了他忘記歸途。(三)

雨飄潑地下,圍觀的人們也已經去了大半,救援的人們卻逐漸地多了起來,因為紀老爺子帶來的人加入進去,速度一下子就快速了起來,一時之間,除了雨聲,就剩下人們吆喝著翻開一個個斷垣殘壁,雨水衝刷不去的,是依舊堅持的人那小小的希望。愛耨朾碣

如果雲深看見這樣的情景,不知道會作何感想,那些曾經和她有過關係,在她人生的路上,或許傷害了她,或許拋棄了她,或許被她傷害,或許沒有了緣分的男人,都為了救她而這麽拚命,不知道她那顆被冰冷侵蝕了的心,會不會有所複蘇。

有的人也許在某一段時光裏辜負過我們,那些不被時光所祝福的愛情,往往有很多的身不由己,或許是有那麽多的牽掛,不是不愛她,隻是想要的東西,都不盡相同。

搜救到後半夜的時候,已經有很多人支撐不下去,在休息區裏歇息了下來,也隻有紀柏然和君知蕭他們在堅持著,以及紀老爺帶來的人,如此堅持不懈地尋找著那個女子的蹤跡。

紀老爺子坐在車裏呆了半夜,楊昕怕他老人家身體支撐不了,想要勸他回去,卻被他嚴詞拒絕了,老人麵容有些的陰鬱,看著雨裏奮戰的紀柏然他們,不知道在想什麽,許久都不曾開口過,許是也是頗有一些的感觸轢。

楊昕坐在副駕駛坐上,車燈亮著,她看著休息區裏麵呆坐著的顧暖心,女人一身的狼狽,披著一條毛毯,不管顧家人怎麽勸,就是不肯回去,非要守著紀柏然,等出一個結果才罷休。

“爸,你真的非要顧家的女兒做阿然的妻子嗎?”這話問得有些的不合時宜,在這一緊張的救援情況下,楊昕突然就生出了惻隱之心,這世上,多情人那麽少,雖然顧暖心也很癡情,但是,哪裏有什麽,比得上紀柏然想要的***?

紀老爺子正襟危坐地坐在後座上,原本沒有聚焦的眼神,在聽見楊昕的話的時候,目光的焦距也就順著楊昕的目光,集中到了顧暖心的身上,似乎是看了許久,楊昕恍惚地聽見,自己的公公,恍惚是輕聲地歎了一聲醪。

楊昕豎起耳朵仔細地聽,再也找不到任何惆悵的痕跡,楊昕以為是錯覺,卻分明聽見紀老爺子的聲音,竟然有一絲惋惜和痛心的疲憊感,不知道是為了什麽,或者是為了什麽人?

“我知道你心疼你兒子,雲家那丫頭這些年也平穩了許多,可是,她和阿然,絕對不能在一起,如果非要怪誰的話,那就隻能怪她姓雲了。”

蒼老的聲音裏,隱約是有些的惻隱之心的,這些年,雲深本不該承受的事情,都已經承受了過來,而且,這其中多少的傷痛,紀家人自是知道的,奈何有些的冤孽,就是沒被時光所原諒,隻能一直保持著這樣的方式,逼著他們,天涯各安。

楊昕沉默了下來,知道往事時紀老心中一根不可拔出的刺,誰要是敢去輕易地觸碰它,那麽,就是自找死路,紀老最是不願意提起那些事,他始終沒能放下,縱然雲祝也已經付出了慘重的代價,雲家家破人亡,還是沒能消了他的恨,所以,她選擇了沉默。

小小的車子裏,楊昕似乎都能聞到了悲傷的氣味,有一種說法叫身不由己,很多時候,人做很多事情,都是有些的身不由己的,你就算多不願意去做,卻還是非得要這麽做。

就在車子裏陷入了長久的沉默後,楊昕眼尖地看見外麵又快速開來了一輛黑色的加長商務林肯,車子開得極快,揚起水花,泥濘布滿車身,顯然是車裏的人很是急躁,在這樣不平的路上,都要把昂貴的車,開得飛快。

楊昕還沒來得及多想,就看見一個女子從廢墟裏麵奔了出來,本來盤得一絲不苟的頭發,此刻被雨水和泥土弄得混亂不堪,顯然也是心係雲深之人。

顧琳慌亂地奔到林肯車前,手腳無措地站在那裏,看見車門被人轟然拉開,車後座的黑衣男人,露出一張溫雅的臉,清俊儒雅的輪廓,東西方完美結合的混血男人,帶一副金絲眼鏡,那眼鏡就藏在鏡片後,給人以睿智和精明的感覺,麵容有些的疲倦,卻還是難掩焦急的情緒。

“蘇總。”顧琳唇色顫抖地喊了一聲,神色間都是恭敬的尊敬,眼前的男人,正是那個於雲深的生命裏,有些舉足輕重的重量的男人,蘇生。

蘇生點了點頭,邁開長腿就要下來,顧琳被嚇了一跳,眼前的境況這麽糟糕,眼前尊貴的男人什麽時候來過這樣的地方?

“蘇總,您在這裏等著,救援隊正在搜救,雲姐會沒事的。”蘇生帶來的特助已經下了車,撐開了傘和顧琳站在車邊等著蘇生,顧琳也是清楚的,就算她怎麽勸,蘇生都不可能肯留在車裏麵,畢竟雲深,是他貧乏的生命活力裏,一縷最為耀眼的陽光。

蘇生曾經直言不諱地和顧琳說過,他在雲深最為困苦的時候遇見雲深,當時的那個女人,一無所有,狼狽難堪得好像轉眼就要凋敗的花,可是,他就是在那樣的情況之下,愛上了這個女人,卻從來都沒有表露心跡,她是他生命裏的光。

蘇生看見擋在車前的顧琳,伸出去的腿就那樣停頓在了車前,略微地抬頭,眼眸斜睨了一眼眼前的女人,淡淡的,沒有多大的情緒,卻有令人心寒的震懾力,顧琳不由自主地崩緊身體,等待著男人開口說些什麽,站在那裏,進退不得。

“你讓我等?她失蹤一天了,她一定會怪我來得晚了。”男人的中文說得不是很標準,帶著濃重的西方口音,說得有些饒舌,卻字字清晰,那話語從他的口裏說出來,就好像被灌了什麽力量一般,讓人感受到那話語的重量。

顧琳看了看蘇生,鏡片後男人的眼鏡裏都是愧疚,因為遠在他國,他知道消息趕過來,也已經過了這麽長的時間,雲深生死未明,而蘇生,定然是因為沒有陪在她的身邊和她分擔苦痛而感到愧疚,這個男人,愛得不必紀柏然少。

顧琳讓開了來,看著蘇生快速地下車,朝著廢墟奔過去,特助撐著傘都跟不上他的腳步,她站在車門前,看著蘇生挽起衣袖,衝入雨中,加入了救援,男人的背影很是高大,秉承著西方男人的挺拔,和東方人的清俊,優秀尊貴。

她的眼框突然就有些濕了,雲深何其幸運,在她這短短的一生中,雖然經曆了很多的苦難,但是在這些苦難來臨的時候,總是有男人願意為了她飛蛾撲火,用自己的方式守候著她,就算得不到也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們愛她,

已經筋疲力盡的紀柏然和君知蕭他們,用意誌在支撐著救雲深的希望,喊著雲深的名字的聲音,還是沒有中斷,幾個男人的聲音都已經沙啞不堪,被雨水衝刷過,火辣辣地疼。

他們都看見了,半途加入的蘇生,扯著嗓子一遍又一遍地叫著一個英文名字:“lisan,lisan。。”聲音裏的焦慮和擔憂自是一清二楚。

紀柏然一下子就停下了手中的事情,滿身血汙地看著不遠處奮力地刨土的男人,他幾乎一眼便能肯定,他是蘇生,這個男人,在雲深回來之後,無數次地出現在了雲深的話語裏。

他在想,就是眼前的男人,在雲深離開了他之後的四年裏,給了雲深一條通向未來的路,怪不得那麽尖銳冷酷的雲深,會對蘇生,始終是感激而且念念不忘,對她來說,這個男人,在她最為無助的時候,給了她曠世的溫暖,沒有什麽比雪中送炭,更來得讓人感動。

“原來他就是蘇生。”紀柏然輕聲地呢喃了一聲,仿佛是對身邊的君知蕭說的,又仿佛是在對自己說的,和蘇生對比,紀柏然就看出了自己的差距,他愛雲深,很愛很愛,但是,沒有蘇生來得偉大,他紀柏然愛,就要得到,而他蘇生,愛,就是給雲深自由和幸福。

君知蕭聽見蘇生的這一個名字,滿是鮮血的手也停頓了下來,慢慢地伸直了腰身,順著紀柏然的目光望過去,於一群正式救援隊工作服的男人之中,一眼便看出了穿白色襯衣的男人,是蘇生。他正在比劃著手和救援員說著什麽,一臉的焦急和迫切。

君知蕭的臉色也是很不好看,但是很快地又低下身去尋找雲深,毫不猶豫的態度,讓紀柏然都有些的自愧不如,原來看似無情的君知蕭,在麵對蘇生的時候,也可以這麽無動於衷。

“從知道有蘇生開始,我就知道,我們都輸了,所以,我才願意放開雲深,”君知蕭咬著牙翻開麵前的石板,眼鏡裏不知道沾染的事雨水還是淚水,聲音嘶啞而且清遠,釋然了悟,都在這麽一句話之中。

紀柏然愣了愣,看著彎腰的君知蕭,忽然就覺得眼鏡酸澀無比,有多少人,多少事,都是在一個冥冥之中,就已經被知曉,而我們,也就學著隱藏著悲痛,放開她,然後分開行走。

就在他還來不及細細地品讀君知蕭這句話裏麵有多少的無奈和辛酸的時候,聽見從蘇生那邊傳來了人們的喊聲,興奮中夾雜著不可壓抑的驚恐,仿佛經曆了一場天堂和地獄的遊曆。

他還沒有反應過來,就聽見有人喊了一聲:“找到了。”尾音卻被拉得很長,帶著一種讓人驚心動魄的驚嚇感,紀柏然的心尖顫抖了一下,條件反射地邁開腿,卻站不穩,跪倒在了地上。

找到了,蘇生找到了雲深,如此巧妙的安排,紀柏然睜著眼睛,睜得雙眼充血,難受得不得了,看見蘇生趴在地麵上,似乎是伸手去想要撫摸被埋在那裏的女子,紀柏然看見雨中男人偏過頭來,鏡片後的眼鏡,都是紅暈。

底下是一種什麽樣的情形呢?讓蘇生看見了都紅了眼睛,紀柏然突然就沒有了勇氣,沒找到雲深的時候,心裏疼得要命,迫不及待地想要見到她,找到了之後,卻又害怕得不得了。

“救護車。”聽見蘇生扯著嗓子用力地喊著,雙手還搭在底下,似乎是觸碰到了雲深,紅著眼睛對著身邊的人嘶吼,男人天生的領導能力,很是震撼。

上天真是要在這樣的時刻上狠狠滴扇他一巴掌才甘願,紀柏然看見君知蕭不動聲色地奔過去,比他冷靜,冷靜得讓紀柏然覺得,很是不現實。看著男人奔過去推開圍觀的人,身體下跪在被翻開的鐵板邊,身體顫抖。

不知道看到了什麽樣的光景,紀柏然不敢想象,他突然就沒有了勇氣去看她現在怎麽樣了?如同一個噩夢一般,他身在其中,卻就是醒過來。要是雲深真的有個三長兩短,他應該怎麽辦?紀柏然這樣問自己,然後答案如此的冷酷,紀柏然全身僵硬,害怕不已。

他這一輩子,都沒有像此刻這般害怕過,有那麽幾次,就算是在生死關頭,他也不曾這麽害怕恐慌,唯獨雲深,讓他找不到可以站起來的勇氣,他怕看見她傷痛,怕看見最為慘烈的雲深,那麽這一輩子,他的一生,就是一個噩夢。

程風俯下身來拉了一把紀柏然,手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幾個男人都是疲憊不堪,站在雨裏,什麽話也說不出來。

他們明白,紀柏然是害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