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深夢長君不知 浮光若夢韶光涼。(四)

雲深夢長君不知,浮光若夢韶光涼。(四)

下午的紀公館,籠罩在一片白茫茫之中,碉堡般的尖頂之上,露出了灰白的一部分,隱約可以看見那風從上麵吹過,揚起漫天的雪花飛揚。1

雲深站在那偌大的鐵門前往庭院裏觀望,那一片蒼白之中,隱約露出了那蜿蜒的石子路上,被傭人堆向兩邊的雪高高聳起,莫名地有一絲的俏皮。

庭院裏靜悄悄的,她伸手去推那鐵門,門上的積雪紛紛往下掉,她還可以聽見那飛揚的聲音不斷地回蕩,跌落的雪花,落滿了她的雪地靴。

她攏了攏身上的長風衣,往裏麵走,尋思著見到他的時候該怎麽樣開口?以這個男人的性情,這些日子難得這麽安靜不折騰,著實是有些詭異的。

雲深還沒有找到這個問題的答案,那答案就已經出現在了麵前,別墅寬敞的庭前,端莊美麗的女人彎下身為坐在輪椅上的男人穿鞋,溫柔而且小心翼翼榛。

輪椅上的男人一身淺色毛衣,麵容微微清瘦,卻一臉的淡然,一個月的時間,他竟然瘦成了這般,雲深以為,就算骨折了,也不至於這樣的,不由地有些苦笑。

庭前的兩人,配合得一絲不苟,男人安靜儒雅,見鬼般的,雲深竟然覺得這個魔鬼紀柏然,竟然也有這般溫雅和淡然的模樣,有了君知蕭的影子。

女人乖巧漂亮,都說男人都希望有一個良善的女子,在清寒漸重的暮色裏為他悄悄地添茶,那麽,紀柏然是不是也覺得滿意無比,顧暖心會在清寒濃霜的日子裏,為他披衣穿鞋也。

天造地設的一對吧。

雲深這樣想著,腳步就停了下來,略微歪著頭眼睛明明是看著庭前的兩個人,眼睛卻沒有了絲毫的焦距,思緒已經不知道去了哪裏,怎麽也回不來。

她想起了那年的威尼斯,也是嚴寒凜冽,她半夜宿醉,幾近瘋狂地躺在樓道裏不肯回房睡覺,當時的紀柏然,滿臉寒霜地看著她,痛心疾首地罵她不出息。

卻在她淚流滿麵的時候,輕歎著彎下身來抱她回去,那天晚上,一貫養尊處優的男人,就在她的床畔半跪著,捧著熱水給她洗腳,看見她因為穿高跟鞋而弄得紅腫的腳,心疼不已。愛夾答列

不知道是那天她太想君知蕭了還是怎麽的,在那熱水從盆子裏升騰起來,彌漫了紀柏然的臉的時候,雲深突然就哭得像個孩子,莫名的,淚眼朦朧。

那個時候的雲深,總該赤著腳到處跑,渴望她的少年君知蕭會突然出現在某一個轉角處,手裏提著她的鞋,伸出手說要帶她去屠龍。

彼時的紀柏然,也像現在的顧暖心一般,彎下腰細心地給她穿鞋,要說唯一不同之處,那便是顧暖心是輕言軟語的,而紀柏然,則是無奈和擔憂。

“雲小姐,您怎麽來了?”

雲深被這一聲音喚回了思緒,看見身邊的老傭人手裏抱著暖暖的披風,睜著眼睛有些驚訝地看著雲深,周媽明顯是有些尷尬的,顧暖心在這裏,而雲深也在這裏,要多尷尬,有多尷尬。

她有些訝然,突然就忘了自己為什麽要來這裏,感覺有目光火辣辣地落在身上,雲深略微地偏頭,就迎上了紀柏然的眸子。

男人墨黑的眸中,如同那深邃的海,平靜之上,洶湧之下,卻隱約有一股森寒,雲深有些恍惚,莫名地覺得,紀柏然的森寒裏麵,有或多或少的驚訝。

而顧暖心看過來的眼神,除了驚訝,就是探究,但是很顯然的,並沒有多大的敵意,聰明溫暖的女人,懂得如何去權衡這其中的厲害,不能嫉妒,不能怨恨。

雲深莫名其妙地想要笑,為什麽這些人看見她的時候,都好像是如臨大敵一般,難道她的出現,過於突兀了麽?顯然是的,麵前的和諧畫麵,把她擠出了遊戲。

“我有些事情找紀先生。”雲深看了一眼紀柏然,語氣是疏遠的清冷,如同本來就無從**的兩條平行線,偶爾的同向歡欣。

明顯看見紀柏然聽見這話的時候,眸光愈發的陰冷,周媽望向他,他也隻是淡淡地擺擺手,示意她下去了。

紀柏然還沒開口,顧暖心就已經淺笑地說話了:“雲小姐,大冷的天,別老站在外麵,進來再說吧。”她說得得體而且自然,雖然是軟話,卻已經表明了自己女主人的態度。

顧暖心不是一個不聰明的女人,就算紀柏然身邊的人不敢和她說紀柏然和雲深之間的關係,她也是可以感覺得出來的,畢竟留在紀柏然身邊這麽多年,她不是不了解這個男人。

這個男人,出了麵對雲深,何曾這麽失態過?願意為了一個女人而豁出性命,不是紀柏然這個冷酷的男人應該做出來的,除非,這個女人,是他的命。

顧暖心覺得心酸不已,眼前的女人雲深,那輪廓和神韻,分明是和自己有些相似的,那麽紀柏然當初推開所有的女人,把她留在身邊,出了對她的感激,還有對雲深的思念。

從她的眉目,去看另一個女人。

紀柏然聽見顧暖心這般說,臉色也沒什麽變化,略微地低著頭,放在輪椅邊上的手指微微彈跳著,沉默著,仿佛這場麵,與他無關。

雲深也不多想,舉步輕輕走到了庭前,站在了紀柏然的邊上,男人的腿應該是快好了,可以自由伸展,隻不過還是沒能脫離輪椅。

她攏在上衣裏的手臂有些微疼,骨折之後留下的後遺症,一陣陣地疼著,似乎有意提醒著她,坐在輪椅上的男人,為你受了傷。

“你怎麽一個人過來了?山路不好走,君少爺沒送你嗎?”顧暖心友好地拉著雲深的手摩擦,似乎想要把溫度傳遞給雙手冰冷的雲深。

雲深有些不適應,輕輕地抽回自己的手,微笑:“我手冷,你捂著會凍著你。”她謙遜地笑,隻覺得眼前的女子,真的沒多大的敵意。

顧暖心也不尷尬,收回了手,伸手隨意地順了一下紀柏然脖頸上的圍巾,眉目間盡是溫柔的笑意:“你的身體偏冷,應該叫下人給你多做些溫食補補,不然這身體哪能支撐得了。”

似乎是說者無心,聽者有心,雲深和紀柏然的臉色都有了些微變,養尊處優的顧暖心怎麽知道雲深經曆了什麽,不要說下人,這些年,她自己什麽沒有做過?而且,雲深的身體偏冷,到冬天的時候,手腳都是冰冷冰冷的,在一起的時候,紀柏然心疼她,總是定時定刻地熬些暖身體的食物給她,這樣的習慣,維持了好多年。

是什麽時候才結束的呢?雲深想了想,對,是她逃跑之後了,想必此時此刻的紀柏然,定然是有些惱火的,畢竟,他那麽自大的人,怎麽願意讓別人背離。

“暖心,我和雲深有些話說,你讓司機送你回家去,晚點我給你電話。”紀柏然冷聲開口,把剛剛要再度開口的顧暖心嚇了一跳,很快地把即將出口的話,給收了回來。

顧暖心臉色微變,卻還是保持著得體的笑容,看了一眼雲深,後者淡然地笑,並沒有什麽不妥,顧暖心也對著她笑,溫順地低下身子來幫紀柏然拉好衣服。

女人滿眼柔情地笑著開口:“好,你們先聊,如果有什麽不方便的話就叫周媽,雲小姐畢竟不方便照顧你。”顧暖心話說得隱晦,其實也已經說得很明白了。

現在的雲深是什麽身份?紀柏然知道,君知蕭的女人,要死的是,君知蕭還是他最好的兄弟,雖然這些年,兩個人也沒少爭執,但是,又能怎麽樣呢?

上流社會的人們,總是格外地重視身份的,對顧暖心來說,是君知蕭的女人,就必定是君知蕭的女人了,沒有道理還成為紀柏然的女人。

這就是名媛的悲哀,總是不懂得,這社會多麽的現實。

他紀柏然想要的人,哪裏能被身份所禁錮,除非是他不想要了。

紀柏然拉開她放在他腿上的手,似乎揉了一下,神色無異地放開,語氣平和:“好,我知道,你回去的時候小心點。”

仿佛有些溫存,顧暖心突然傾身在紀柏然的唇邊輕吻了一下,男人的身體微微地僵硬了一下,幾不可見地,看了一眼雲深。

而雲深呢,隻是淺笑地站在庭前,麵容還是一絲不苟的淡漠,看不出情緒。

紀柏然突然就覺得,燒心無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