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深夢長君不知 所有的深愛都是秘密。(三)
所有的深愛都是秘密。(三)
雲深是在三天後的淩晨醒來,睜開混沌的眼睛的時候,她才知道原來自己在睡夢中哭了不知道多少次,病房內的蘇來水濃烈得刺鼻。
她的眼睛在逐漸適應了黑暗,許是不知道她會在這個時刻醒來,病房內靜悄悄的,除了她自己,再也沒有別人。
她在黑暗中動了一下身體,胸口處馬上就傳來了撕心裂肺的疼痛,她很快地又不敢再動,躺在床上,看著房頂,腦海裏如同在放電影,一幕幕飛逝而過的,都是夢中似真似假的畫麵。
真真假假的,她都分不清楚。
那人一直拉著她的手,有溫熱的**浸濕她的手,雲深動了動手,那指尖似乎還能感受到那人溫熱的淚,一滴一滴的,燙傷的不是她的手指。
是她的心。
有那麽一瞬間,她敢確定,那不是一個夢境。
夜靜悄悄的,陰壓壓的。
忽有低低的哭聲細碎地傳來,在寧靜的暗夜裏如此的清晰,那哭聲裏的悲傷被無限放大,經過空氣發酵,慢慢地醞釀成了巨大的震撼。
雲深屏息靜聽,那哭聲是從與病房一門之隔的客廳傳來的,破碎而悲哀的女聲,雖然嗓音已經沙啞得不像樣,雲深還是可以聽出來是誰。
是紀闌珊。這個在她的印象裏一直有些淡漠,驕傲的女人,是什麽,讓她在淩晨時分,哭得如此淒厲。
莫名的,她的胸口一陣的收縮,那種疼痛慢慢地升騰起來,隨著她的血液流動,很快地就占據了她整個心房,傳遍四肢百骸,疼得她動彈不得。
她不知道自己這是怎麽了。
聽見男人壓低的聲音疲憊不堪:“別哭了,你看聲音都啞成這樣了。”
是紀柏然,雖然說這安慰紀闌珊的話,但是自己的嗓音也很是沙啞,裏麵隱隱約約,帶著莫大的悲傷。
他是很少有這樣頹然的時候的,光聽聲音,雲深就知道,他這些日子,定然沒有睡好,忙碌了不知道多少個時辰,如此疲憊和壓抑的紀柏然,總讓雲深覺得萬分的不適應。
永遠邪魅飛揚的紀柏然,怎麽能這樣?
外麵傳來一些的聲響,似乎是誰動了一下身體,雲深想,想必是紀柏然伸手去安慰紀闌珊,被她狠狠地甩開了手。
因為紀闌珊的哭聲,越發的激烈了起來,悲傷裏,還有巨大的恨意。
“你讓我別哭,如果是雲深把心給了知蕭,死的人是雲深,你會怎麽樣?”紀闌珊尖銳的聲音刺破這壓抑的空氣淩厲而來,聲嘶力竭。
雲深被震驚到,大腦一片空白,無法思考,呆呆地看著虛空處,腦海裏一遍一遍地響過紀闌的的這句話,然後,她逐漸地,從這句話裏,悟出了一些什麽。
那個夢,是真的。
君知蕭真的來看過她,握著她的手哭的那個人,真的是君知蕭,她覺得自己失去了一個很珍貴的東西,原來是失去了君知蕭。
她的意識此刻竟然無比的清醒,終於意識到,自己胸膛裏麵跳動的這顆心,是君知蕭的心。
那個漫漫的長夜裏,客廳裏的哭聲停停歇歇始終沒有停止,斷斷續續的,淒厲無比,帶著刻骨銘心的悲痛,那種永遠失去了心中珍寶的感覺,讓人聽得疼痛。
雲深睜著眼睛看了一整夜黑暗,身體動彈不得,隻是那雙眼睛,充血得可怕,一閉上眼睛,那眼淚就從眼眶流出,泛濫成海。
她就如同一個小偷,偷走了屬於君知蕭的生命和幸福。
這叫她,拿什麽去麵對未來?時光還好,縱然她和他再就沒有了可能,但是,一想到永遠再也不見那人,那種疼,那種苦,她說不出來感覺。
原來很多事情,自己以為過去了,其實一直都沒有過去。
他安好,就算身邊的那人不是她,她都會覺得開心,但是,他不在了,雲深才覺得,這樣的感覺,就像有人拿著刀在她的身上慢慢地切割。
一刀一刀的,慢慢地淩遲著她,懲罰她的自私和可恥的幸福。
風吹了一整夜,哭聲悠悠揚揚飄得很遠,雲深睜著眼睛,淚流了一整夜,仿佛聽見了歲月的頌歌,是誰在搖響經筒,送走了她親愛的少年。
時光悠然,失去的,她何止是一點點。
紀柏然是在第二天早上發現雲深已經醒來的,當時的雲深很安靜,仿佛剛剛睜開眼睛一樣,懵懂安然地看著紀柏然輕笑,沒有表露一點的悲傷。
她不願意讓他知道,她已經知道了君知蕭的事情。
她和紀柏然之間,永遠有一個君知蕭,如同她挑開了君知蕭這層窗戶紙,那麽,她和紀柏然之間,就隻能剩下長久的沉默了。
紀柏然此刻的心痛,不必她少。
二十多年的兄弟,雖然他們之間為了一個雲深明爭暗鬥,但是他們這份情誼有多深厚,誰都清楚,君知蕭離去,對紀柏然來說,是一個很大的打擊。
特別是,他大愛無疆到,用心換心。
當時紀柏然神色柔和地抱著她,疊聲說了好幾聲的:“醒來就好,醒來就好”
然後,那聲音,就開始哽咽。
他抱著她,久久不曾放開,雲深知道,他是怕她看見他眼底的眼淚。
這樣的情景啊,該是多麽複雜而傷痛的時候,誰的心底都透徹,卻誰都不肯說,強顏歡笑地,想要換得片刻的溫馨。
其實離別,已經注定。
雲深無法回抱他,隻好含淚:“嗯,我醒了。”再也說不出別的,因為眼淚,已經讓人沉溺。
接下來的那幾天,她的病房一直都很安靜,蘇生都未曾出現,這個男子方法憑空消失了一般,在她的生命裏,已經逐漸地淡去了痕跡。
她逐漸都明白,生命如此漫長,有的人隻是在特定的時間裏出現,用愛教會她如何地堅強地活下去,然後再她足夠堅強的時候,他又離開了。
不是因為不愛,隻是不願意打擾她的幸福。
她一直懂,隻是假裝不懂,不願意去麵對,也不願意破壞他們之間安靜的相處。
君知蕭葬禮的那一天,紀柏然撒謊說有事出去了,讓護士照顧雲深,雲深還離不開輪椅,等到紀柏然匆匆離開的時候,她央求護士帶著她出院了。秋日的錦城,就像鍍上了一層灰蒙蒙的水彩,滿城肅殺,雲深坐在輪椅上被推到了墓地,在枯黃的林蔭下看向送葬的人群。
來的人很多,很多熟悉的麵孔,除了紀柏然和程風那群發小,還有商界的其他人,雲深的目光穿過那些人,看見站在最前麵的許歌和紀闌珊,兩個女人都是一身黑,哭得幾欲昏倒。
雲深別開臉,用衣袖拂過眼睛,那眼淚就流進了衣袖,順著她的皮膚流到深處,滾燙後,是一片的冰涼。
看,君知蕭,我該是多麽狠心而無情的女人,你走的時候,我都沒能送你,而你下葬了,我都不敢靠近,送你的,始終是紀闌珊。
“雲小姐,您別太傷心了,您身體還沒有痊愈。”漂亮年輕的護士小姐溫柔地勸解,許是也覺得難過,又接著說:“當時君總已經被查出了腦瘤,他選擇提前結束生命,也算是一種解脫吧。”
雲深前些天已經知道了君知蕭生病的事情,但是,她想,要不是她,他至少還是可以活個一年半載的。
就算生命不能兩全,但是,他還是可以走得久一點的。
如此的自責慢慢地積累,壓在她的心中,不,是君知蕭的心,每一次那顆心跳動的時候,雲深仿佛都能感覺到君知蕭,她的少年,還活在她的身體裏。
他接著她的呼吸,浸透在她的生命裏,永遠不衰。
雨開始下了,風吹過樹葉,帶動樹葉撕扯,掉了下來,她伸手去接,那枯黃的葉子,有彎曲密集的葉脈,她想起少年君知蕭,是他教會了她如何去愛。
他說過,年華依然有效,隻是,她拒絕了。
送葬的人越來越多,統一的黑色,陰壓壓的人群,黑得壓抑,雲深想,少年君知蕭定然是不喜歡這樣的場景的,他喜歡躲在雲家城堡的尖頂上等她,那麽喜歡安靜的一個人,怎會喜歡這樣的喧囂?
她把手裏的樹葉放飛,看著它隨風飄遠,輕輕地開口:“我們回去吧。”她被推著往回走,在轉角處她回頭再看了一眼墓地,很多東西,都在這一眼之中消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