舜知道他言辭隱晦,不肯直說嚴重後果,略點了一下知道了,你們下去,按方配藥來給長公主服用,每天都進宮來替她診視一次,就算不能治本,至少讓她不要再遭受頭風發作之苦。”

禦醫們領旨去後,他輕輕蹲下身來,在榻旁握住雲蘿的一隻手,她仿佛睡著了一般,纖細的手腕柔軟而冰涼,惟有輕顫的脈搏讓人感覺到她體內殘留的一線生機。

19

秋風凜冽,一聲清脆的號角聲從祁國都城臨安城樓上發出,祁國三軍早已列隊整齊在城門外等候,諸位祁國士兵身著鐵甲、手持刀劍,頭頂的紅纓在晨風中肆意飄揚。

祁舜一身銀灰色戎裝端坐在膘壯的駿馬之上,他腰佩著那柄鋒利無比的軒轅劍,麵色沉肅地觀望先鋒將軍顯慶在三軍台前點將。

此次禦駕親征,聲勢之浩大遠勝從前,他似乎想借此一戰向天下人宣示祁國實力的強盛,而且抱定了借此機會將荀國一舉挫敗的必勝之心。不但攜帶祁國精銳部隊三十萬前往衣國邊境助戰,還調派了大批鎮守皇城的禦林軍隨行。祁國老臣惟恐國主率領精兵盡出後防空虛而苦苦哀求上諫,根本無濟於事,亦阻攔不住他的計劃。祁舜一意孤行,令大軍擇定吉日,刻不容緩地開拔前往衣國邊境晏口城,誌在與荀國一戰。

顯慶閱畢三軍,將令箭交回祁舜手中,下馬叩首說道:“請皇上起駕!”

祁舜微微頷首,高高揚起手中馬鞭作為訊號。三軍台上將士得令,立刻擂起驚天的戰鼓,顯慶隨即一聲令下,數十萬祁國大軍浩浩蕩蕩策馬飛馳,在臨安郊外卷起漫天煙霧。

雲蘿隱約轉醒。她聽見一陣高亢的號角和戰鼓聲,不由自主地擁被坐起。抬眸向四麵張望。

和祥一直守候在帳幔之外,他向來謹慎小心,發覺帳中傳來細微的聲響,立刻走到寢榻前,輕聲說道:“奴才和祥,奉皇上之命伺候慶安長公主。”

雲蘿早已察覺所在之處並不是落葉宮。也不是西苑,她聽見和祥地聲音。心中疑竇頓生,舉手撩起帳幔問:“和祥公公?這裏是哪一所宮苑?”

和祥躬身跪地,答道:“是皇上的中宮偏殿。三日前,公主的頭風之疾突然發作而昏迷不醒,皇上前往落葉宮將公主帶了回來。叮囑禦醫連續三天給公主用藥,公主才能平安醒來。”

雲蘿聞言,立刻抬眸看向殿中裝潢陳設。果然與祁舜的中宮寢殿相類似,她舉目四顧不見祁舜的蹤影,想起自己當日昏迷之後地情形,心口不禁微微一顫,脫口問道:“他不在宮中嗎?”

和祥抬頭向窗外號角聲鳴響之處看了一眼,低聲答道:“公主可曾聽見剛才的軍號聲?荀國突然用兵襲擊衣國邊境晏口城,衣國盈風公主連續發來三封求救國書,懇請皇上施以援手。皇上昨日廷議時決定禦駕親征,率領我國精銳之師三十餘萬前往晏口,助衣國一臂之力。”

雲蘿又一次聽見祁舜為幫助衣盈風而出征地消息,瞬間失神怔住。

她腦海中不由自主地想起在劍湖時曾親眼目睹他們二人情意纏綿、衣盈風麵帶笑意甜蜜親吻他的那一幕。他竟然一次又一次地不顧自身安危與祁國安危,毫無私心地於危急之際幫助衣國,其中的緣由不言自明,十有八九是為了他的未婚妻衣國公主衣盈風,原來她才是他心中最牽掛、最關心的人,她幾封求救書信,便能調動祁國的千軍萬馬。

雪中送炭地情意遠遠勝過虛無縹緲的甜言蜜語和海誓山盟,所謂真情,莫過於此。

他早已不止一次“清清楚楚”地告訴她,他對她不過是“兄妹之情”,即使二人曾經有過肌膚之親,也不能改變他不愛她地事實。自她從劍湖宮返回臨安之後,每一次見麵,他的眼神中無時無刻不流露出後悔與自責。隻有她自己才知道,她需要鼓起多大的勇氣,才敢像那些宮廷舞姬一樣主動投向他的懷抱、希望藉此激起他心中潛藏的愛戀。

然而,他卻一再堅定地拒絕了她。他最愛地人是衣盈風,並不是她。

糊塗的人是她,痛苦的人是她,執迷不悟地人依然還是她。

雲蘿忽然覺得心頭一下變得空空如也,東陵、花溪的記憶漸漸變得無比遙遠,而她心中最牽掛的那一個人,他的冷肅容顏卻越發清晰深刻,從有形化為無形,牢牢地、不可磨滅地一直深入到她的心底,更加揮之不去。

和祥以餘光關注著雲蘿的表情,見她仿佛呆立的木偶一般雙手擁緊錦被,眸光帶著無限悵惘,神情落寞而無助,淚水不斷地從眼角一顆顆湧出來,心中大為不忍,低著頭將一塊絹帕呈遞上前給她,故意說道:“公主不必為皇上擔心,皇上此次出征攜帶精兵三十萬同行,荀國必敗無疑,而且他還有新鑄就的軒轅劍護身,奴才相信用不了多久,皇上就會像上次一樣凱旋而歸臨安。”

雲蘿沒有接他的絹帕,慢慢轉移視線看向他,帶著一絲苦澀的笑容說:“我相信,他一定會勝利歸來的。”

和祥見她似乎準備起身下榻,急忙阻止她道:“皇上出征之前曾有旨意說,請公主安心留在中宮殿內調養,每天都會有禦醫前來為公主診視病情和熬製湯藥。公主頭風之疾並沒有根治痊愈,宜靜不宜動,有什麽事情隻管吩咐奴才去辦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