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間內燭火依稀明滅,冷千葉見雲蘿秀發微亂、目帶淚痕,神態楚楚可憐,一時並沒有放開她,任由她緊緊捉住雙手的衣袖以作倚靠。

雲蘿見房內無人,迅速止淚抬頭,略帶靦腆之色說:“我……我確實有疑問想問你,是關於我的身世……我想知道,十一年前你救我的時候,有沒有見到過我的家人?”

冷千葉注視著雲蘿,並不直接回答她的話,說道:“公主有此一問,想必是為了尋找自己的父母親人?”

雲蘿毫不猶豫,點了點頭。

冷千葉道:“公主可曾想過自己如今的身份?公主地位尊貴,即使尋找到了他們,隻怕也無法與他們相認。”

雲蘿神色堅定,微微垂首說:“我明白,父皇母後對我有養育之恩,我會盡我所能報答他們。可我還是想知道自己究竟是誰,如果今生有幸能夠找到我的親生父母,即使不能與他們相認,隻要能夠和他們見上一麵,我也就心滿意足了。假如你知道我的來曆,煩請你告訴我,好不好?”

冷千葉見她軟語央求,溫和說道:“十幾年前的事情,詳細情形如今都忘了。我在鄖州城內遇見你的時候,你正被一群盜匪圍困,身邊並沒有別的人,我救你純屬偶然,並不知道你的身世來曆。”

雲蘿聞言雖然覺得失望,依舊不肯死心,追問道:“是衣國的鄖州嗎?”鄖州本是前軒轅國屬地,六國“帝京之盟”後劃分為衣國屬地,假如冷千葉當年是在鄖州遇見年幼的小雲蘿,那麽她極有可能是衣國人氏。

冷千葉道:“正是,隻因祁國飛燕樓顏夕姑娘是我的好朋友,我才將你們托付給她照顧。”

雲蘿回想在飛燕樓中顏夕對自己的照顧,不禁眸帶仰慕感激之色,仰頭柔聲說:“她對我們真的很好,當年假如沒有你們幫我,我早就……”

她的話還沒有說完,房間門被人輕輕推開。

冷千葉看清來人正是祁舜,一時來不及放開雲蘿的手,依舊輕輕扶著她,從側麵看去,雲蘿微微仰頭,語氣溫柔和他說話,二人身體接近、神情態度十分親密,宛若互訴衷情的密友一般。

祁舜目睹冷千葉與雲蘿的親昵情形,頓時停下了腳步,一雙幽邃的黑眸帶著深不可測的暗光注視著他們。

冷千葉有所察覺,迅速放開手後退一步,向雲蘿道:“秦王殿下來看公主了。”

雲蘿轉身回眸看見祁舜,心頭暗自驚了一下,擔心他聽見了自己和冷千葉的對話,又擔心他會因此不悅或告訴祁帝祁後,心頭好一陣忐忑,粉麵立刻微泛潮紅,隻得怔怔看著他,連一句“三哥”都忘了叫出口。

祁舜將雲蘿的慌亂舉措盡收眼底,依舊不動聲色,向冷千葉說道:“顯慶剛才四處找你,原來你是救了她們。刺客所用的暗器均有淬毒,我正想詢問你,是否能夠辨認出是哪一國所鍛造的暗器。”

冷千葉走近廊柱,小心將暗器拔下端詳片刻,才道:“這種鐵材名叫‘玄鐵’,普天之下隻有姬國出產,暗器所淬之毒是西南滕國常用的‘鴆毒’。不過姬滕二國疆域迂回接近,國民之間常常互通有無,我無法判斷究竟是哪一國所為。”

祁舜將暗器接過觀看,劍眉微微一簇,說道:“隻怕兩者都不是。”

冷千葉明白他意中所指,荀帝剛剛在東陵出現過,他幕後主使這件事的嫌疑相當大,姬滕二國向來與荀國交往密切,這種暗器同樣有可能來自荀國,如果這件事確實是荀帝所為,那麽他的目標顯然是雲蘿。

荀帝雖然性情高傲,卻並不糊塗。

他與其冒著公然與燕國為敵的危險、另外答應祁舜給予祁國城池作為迎娶雲蘿的聘禮,不如暗中將她搶掠到手,到時即使祁國有異議,一旦木已成舟,也隻得將雲蘿嫁與他為皇妃。此舉同時可以暗挫燕國的銳氣,燕國太子倘若失去未婚妻,雖然不敢過分張揚,心中之氣惱可想而知,燕國若是因此遷怒祁國,對荀國更是大大有利。

冷千葉見祁舜麵容沉肅,說道:“荀帝未免過於低估殿下的護衛實力。”

祁舜眸光微冷,看向雲蘿房間內零散狼藉的物品,說道:“他並沒有低估我的實力,所派刺客都是絕頂高手,顯慶他們不過是勉力支持而已。如果今天不是你湊巧在此,隻怕他們就要得手了。”

雲蘿並不在意他們對暗器的研究對話,卻發覺他們對話中的漏洞。

她本性聰明,見祁舜說冷千葉“湊巧在此”,聯想到冷千葉起初的言辭閃爍,心頭立刻明白過來,暗想道:“原來如此,原來冷千葉是因為小雨告訴他有事向他詢問,他才向我的房間這邊來,湊巧碰見刺客襲擊才救了我。原來今天並不是三哥讓他前來保護我的。”

她想到這裏,心中隻覺一陣微微的酸楚,又暗自想道:“三哥向來不喜歡我們,難道我是今天才知道?他前些天對我很好,難道我就該一直期盼著他將我當親生妹妹一般疼愛?怪隻怪我自己命運坎坷,不知道天下間哪裏才有我真正的親人。”

冷千葉見雲蘿眼神迅速轉為暗淡,料想她已知情,有意借故走開讓他們兄妹說話,於是向祁舜說道:“顯慶將軍找過我嗎?我去看看驛館中的情形如何。”

雲蘿怔怔看著他轉身離去的背影,回想起當年他相救自己之後離開飛燕樓的情形,竟然久久沒有收回眸光。燭火半明半滅之間,讓她的眼神幻化出一片朦朧光彩,仿佛帶著無限眷戀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