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案第七章 凶手的心理
他老老實實地回答說:“是的,公司馬上要倒閉了。破產在所難免。如果爸爸死前不知道這件事就好了。我感到很羞愧,覺得沒臉見人。”
“會遭到訴訟嗎?”
他猛地坐正了:“不會,絕對不會。公司的確會破產,卻是堂堂正正地破產。如果我把個人資產全投進去的話,每個債權人可以收回百分之二十的本金。盡管不至於吃官司,但我覺得自己很對不起父親。他相信我,把自己最大的企業轉交給我。他從來沒幹涉過我的經營,從來不問我幹了些什麽。他信任我,我卻讓他失望了。”
照海淡淡地說:“既然事情沒那麽嚴重,那你和妻子為什麽在沒通知任何人的情況下準備離開這裏呢?”
“你們連這個都知道了嗎?”他看起來很吃驚。
照海做了一個一切盡在掌握中的手勢。
他急切地說:“好吧,我無法麵對這個事實。看上去就好像我在問他要錢,就好像我央求他重新幫我站起來。對子女他有求必應,他肯定願意幫忙,但我不能,不能繼續這樣下去了,再幹下去隻會使事情變得更加糟糕,我是個一無是處的人。我沒有經營企業的能力,永遠達不到父親那水平。我嚐試過,但我失敗了。我對此很痛苦,何寧理解我,她和我一起製定了逃跑計劃,並且沒對任何人說過這件事。我們準備一走了之。我留了封信給父親,在信中告訴了他發生的一切,告訴他我感到很羞愧,並祈求他的原諒。他一直對我很好,這種好是你們根本都體會不到的。但這時候就算他補救也來不及了。我不是想請他幫忙,甚至連這樣的暗示都不想做,我隻想找個地方重新開始,簡單而有尊嚴地在另一個地方重新開始。種一些東西,隻要有生活必需品就行。何寧會和我一起吃苦,她說隻要能離開這裏她不在乎。”
照海點點頭問:“我明白,是什麽使你改變了主意?”
“什麽改變主意?”
“我是想知道你為何最終又決意讓父親幫忙了。”
他死死地盯著照海:“我沒讓他幫忙!”
“別騙人了。”
“我才沒騙人呢,是你們弄錯了。不是我找的他。是他找的我。他不知從那裏聽來了信息,他來盤問我。我自然很快就頂不住了,我把一切都告訴了他。我對他說我不擔心把虧欠的事告訴他,我擔心的是辜負他辜負他信任的那種感覺。”
郭春民吃力地吞了口口水:“你們根本不知道親愛的父親對我多麽好,沒有責備,隻有體貼和關心。我告訴他我不想要他幫忙,我可以放棄公司,像計劃的那樣出走。但是他根本不聽。他堅持要挽救公司,讓公司重新回到正確的軌道上。”或者他擔心警方不相信,臉漲紅了:“真的。我不騙你們。他當時就給其他合夥人打了電話,你們可以去調查。”
照海公事公辦地說:“我們會的。”
“你們肯定會弄明白的。之後我就跑到房子裏自己住的地方去了。那時我妻子剛從外麵回來。我把爸爸的建議告訴了她。可是她一點也不高興。她說我們或者應該按照原計劃進行,不應該繼續待在這裏。我正要問她,這時,鄧娜突然衝過來。她完全嚇壞了。說爸爸看上去很奇怪。我和她一起衝了過去。然後,你們就知道了~~~”
“你以前進入過你父親的那間浴室嗎?裏麵放著很多藥品的浴室。”
“應該沒有。你們為什麽會這麽問?難道你們以為是~~~”
照海迅速平息了他突如其來的憤怒。他站起身,和郭春民我了握手說:“謝謝你,你的證言對我們幫助很大,不過早點兒說就好了。”
事實又複雜了,如果郭春民說的是事實,那麽他們會更希望老爺子活著。他們絕沒有除掉老人的動機。這條線又走到頭了。
從目前生效的遺囑來看,律師說的那份財產相當的遺囑沒有簽字,也就是說,雖然大家目睹了那份遺囑的內容,但它實際上並沒有任何法律效力。如果按照死者沒有立遺囑的情況判斷,那麽遺囑丟失的最大受益人就是鄧娜。
焦點再次集中在鄧娜身上。但是她嗎?她是怎麽做到的?妘鶴知道,凶手的普遍特征是自負,他們的自我毀滅十有八九都是由自負、虛榮的心理造成的。他們害怕被抓到,但他們又忍不住要到處吹牛,深信憑自己的聰明才智是根本不會被抓住的。他們通常都很愛說話。要知道。謀殺是很隱蔽的事情,會使凶手陷入孤立無援的境地。凶手想找個人傾述,卻做不到。這樣以來傾訴的願望就會變得越來越強烈。即使不能找人談殺人的經過,至少可以提及案件本身,與人討論,提出自己對案件的想法,繞在案子上一直不肯出來。
而妘鶴擅長此道,她願意傾聽,許多微小的秘密都是從有意無意的傾訴中了解到的。一個有事要瞞的家夥根本經不住長談。
突然,妘鶴想到了郭琳琳。她感覺不妙。要知道這個家裏有冷血殺手,而郭琳琳恰恰知道這個家裏發生的大多數事情。而這對凶手來說很危險。
這時,照海接到一個電話匆匆離開了。妘鶴準備再回去,她要好好聽聽誰說話最多。她打了車,到門口停下。門開著,周圍一個人也沒有,身後卻傳來一陣輕微的響聲。她猛一回頭,發現郭琳琳正在樹籬的開口出看著她,她的臉被一隻非常大的蘋果遮掩了大半。看見被人發現,她轉身跑開了。
妘鶴站起來喊住她:“琳琳,琳琳。”
她沒有回答,直接在樹籬後麵消失了。妘鶴跟了過去,在樹籬後麵的另一條長凳上找到她。她正搖晃著雙腿啃蘋果。蘋果上的那雙眼睛用陰沉的目光看著她。
妘鶴走近她坐下來問:“蘋果好吃嗎?”
她悶了一會兒,才有策略地開口:“軟了些,我不喜歡這種蘋果。”
“跟你打招呼的時候你為什麽不理我呢?”
“那時候我不想理你。你去向警察告密去了,你對警察說了大伯的事情。”
真是什麽都瞞不過她,妘鶴微微搖搖頭,解釋說:“可是那沒什麽。他們知道他沒幹壞事。“
她生氣地看了妘鶴一眼:“你真是個大傻瓜。我不是擔心大伯,隻不過偵探不是這麽幹的。你難道不明白,不到最後關頭一切都要瞞著警察嗎?”
妘鶴恍然大悟地說:“啊,原來是這樣啊。真是對不起,下次我不會這麽做了。”
看妘鶴態度這麽誠懇,她似乎才有點兒釋然。她又連續咬了幾口蘋果:“但警方必定會查出這一切的,你和我,我們都瞞不住的。你知道嗎,今天晚上他們就要談這件事情,屋子裏所有的人都會參加。我想姨姥姥或者會拿出她的錢幫助大伯,不過她的錢還沒到手,我想爸爸絕對不會給他,媽媽更不會把錢給他。她想把錢花在新拍的刑偵電視劇上。”
妘鶴再一次對她掌握情報的詳細性和完整性感到吃驚。她確實是個聰明得讓人可怕的孩子。
妘鶴試探地問:“琳琳,你告訴我你幾乎能肯定凶手是誰,對嗎?”
“那又怎麽了?”
“你能告訴我誰是凶手嗎?”
她不屑地看了妘鶴一眼。長這麽大,妘鶴還沒有這麽被人輕視過,不過她忍了:“哦。我知道了,你是要到最後關頭才說對嗎?”
“不,隻要再有幾條線索就好了。”她把蘋果核遠遠地拋過去說:“總之我是不會告訴你的,充其量你也就是華生,一點想象力都沒有。”
她一溜煙跑開了,妘鶴則漫步進入房子。客廳裏傳來一陣輕微的談話聲。她猶豫了一陣,沒有進門。沿著走道往前走。一陣莫名的衝動讓她推開了一扇門。門內又是一條陰暗的通道,但走了沒多久,她眼前一亮,一間光線明亮的廚房出現在麵前。門口站著一個老婦人,一個非常肥胖的老婦人。她腰身非常結實,腰上纏著一個非常幹淨的白圍兜。妘鶴猜測她是這家的老保姆。
這位保姆從沒有見過妘鶴。但她看到妘鶴立刻就說:“是妘鶴吧,快到廚房來,我給你衝杯茶。”
這是一間寬敞的、令人感到心情愉悅的廚房。她剛在中間的桌旁坐下來,保姆就給她端來了一杯茶和放在碟子中的幾塊餅幹。
老保姆熱情地說:“你是岩岩的朋友,這個時候能來這裏真是太好了。岩岩需要幫助。”
妘鶴回頭看了一眼說:“琳琳呢,我剛剛還見她往這個方向來了。”
保姆不滿地舔了舔舌頭:“一定是在門背後偷聽,然後起勁兒地記在她那個小本子上。她應該去學校上學,找同齡的孩子一起玩才對。我跟田姐說過這件事,她表示同意,可老爺子卻非要把她留在家裏。”
妘鶴正準備開口說話,門突然開了,郭岩岩從門外走進來:“你來了。”
老保姆收拾起鍋碗瓢盆,帶到餐具室,並隨手關上了門。
郭岩岩渾身都在發抖,她害怕地說:“我害怕,我害怕這裏藏著一個冷酷無情、精於算計的凶手。”
妘鶴不知道該說什麽才好。對於郭岩岩這樣的人來說,用毫無意義的空話是無法搪塞過去的。
她說:“一旦知道~~~”
“我明白,真相總讓人痛苦。”
“你知道我真正害怕的是什麽嗎?”她輕聲說:“我怕我們也許永遠弄不清楚~~~”
妘鶴卻不這麽認為,沒有解不開的謎,隻要找到合適的線索,妘鶴就能查到真相。不過有一個問題更有意思,像伊色林殺人這種專業問題誰會知道呢?
“屋子裏有多少人知道伊色林眼藥水的事,有多少人知道你爺爺有眼藥水,知道它可以成為致命的毒藥呢?”
郭岩岩回答說:“我知道你在想什麽。隻是這麽做行不通。我們都清楚這一點,是爺爺告訴我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