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案第十二章 倫諾和納丁
倫諾步履輕快而堅定地走進房間。可是妘鶴很鬱悶,他並不像傑德大夫說的那樣木訥又呆笨,似乎在一夜之間變了一個人似的。無動於衷的神情已蕩然無存,雖然,一眼就能看出他的神經緊張,但顯然神情很機警。他兩眼迅速轉動,打量著房間裏的一切。
妘鶴起身,友好地點頭示意。倫諾的回禮多少依舊顯得有些笨拙。
倫諾不太有把握地說:“哦,傑德大夫告訴我說是例行公事。”
“好,謝謝,請坐吧。”
倫諾在韋夫人剛才坐過的椅子上坐了下來。妘鶴盡量用輕鬆的口氣說:“這件事對於您家人來說一定很震驚。”
“是的,不過也說不上,我母親的心髒一直不好~~~”
“可是據我所知,心髒不好的人還要做這樣的旅行是不是不太明智啊?”
倫諾抬起頭來。他說話時,有一種悲哀的尊嚴:“是我母親的決定。隻要她決定的事我們反對是無效的。”
說到最後幾個字時,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臉色變得蒼白起來。
妘鶴承認說:“我很清楚,上了年紀的人有時候都很固執。”
這時候,倫諾煩躁地說:“這一切究竟要幹嘛?為什麽會有這麽一攤子的例行公事?”
“倫諾先生,你要知道發生了突然的意外死亡,這些手續是必不可少的。”
倫諾厲聲質問道:“你說‘意外死亡’,這是什麽意思?”
妘鶴微微一笑說:“是的,這正是我們要考慮的問題,不過如果可能的話,程隊長希望盡量不給你們帶來任何不便。”
倫諾氣憤地說:“我要打電話給駐在這裏的美國領事。”
妘鶴不置可否地說:“當然,你有權這樣做。”
一陣沉默,然後妘鶴站起來以退為進地說:“如果您不想回答我的問題~~~”
倫諾急忙回答說:“沒有。隻是,這一切似乎沒有太大的必要。”
“我明白你的意思,我完全理解。不過,這一切都非常簡單,真的,也就是例行公事。倫諾先生,在你母親去世的那個下午,你去外麵散步?”
“是的,我們都去了,除了我母親和小妹之外。”
好在這會兒談話順利了。
妘鶴接著問道:“當時你母親就坐在她的帳篷外麵嗎?”
“是的,就在帳篷外麵。實際上她每天下午都會坐在那兒。”
“哦,你們什麽時候出發的?”
“我想大約剛過三點。”
“那你什麽時候回來的?”
“我說不上來,四點,還是五點,我記不起來。”
“那麽你回來後和你母親說過話嗎?”
“是的,說過。”
“那麽你們聊了什麽,能告訴我嗎?”
倫諾沉默了一會兒,說:“她說我回來得挺早的。我說是的。”他又沉默了,努力想集中精神,“我說天真熱。她問,問我幾點了,說她的手表停了。我從她的手腕上取下手表,對了一下表,對好時間,又給她戴上了。“
連涵冰都聽出來他前言不搭後語,妘鶴輕輕打斷他說:“對不起,那時幾點呢?”
倫諾一愣:“哦?”
“你對表時是幾點呢?”
“是,是四點三十五。”
妘鶴輕聲說道:“這麽說來,你是知道你回來的具體時間嘍。”
倫諾的臉紅了。他蹩腳地解釋說:“是的,我真蠢,恐怕到現在我還迷糊呢。”
妘鶴趕緊又接上話說:“我理解。那麽後來又發生了什麽事情?”
“我問我母親需不需要什麽,要不要喝點茶或咖啡之類的東西,她說不用。然後,我就去了自己的帳篷。不久,我妻子就回來了,我們聊了一會兒,然後吃飯時間到了,我們就去了大帳篷那兒,那是工作人員住的地方。”
“那麽你母親去世前,你再見過你母親嗎?”
“沒有。”
“你和她說話時,她一點都沒有顯得焦躁煩亂嗎?”
“沒有,她和平時完全一樣。”
“她沒有提到某個工作人員惹她生氣嗎?”
倫諾睜大了眼睛,顯得很驚詫:“沒有,一點也沒提到。”
“其他的沒有了嗎?”
“是的,我想可能隻有這些了。”
妘鶴站起來點點頭,表示會麵結束了。倫諾似乎還不相信事情就這麽結束了。他遲疑地站在門口,問:“沒別的事了?”
“對,出去的時候請把您妻子叫過來好嗎?”
倫諾慢慢走了出去。不一時,進來的是他妻子納丁。
納丁身材高挑、神態莊重。她坐在剛才的椅子上,若有所思地雙眼直視著眼前的女孩兒。
妘鶴像往常一樣說了一句客套話:“這件事發生了,您一定很悲痛吧?”
納丁的目光堅定不移。她沒有馬上做出回答,雙眼依舊沉穩嚴肅地盯著妘鶴。最後,她歎了口氣說:“我想,我們最好還是坦率些。說真的,我並沒有感到悲痛,裝也沒用。我對我婆婆一點感情也沒有。我不能騙人,說我對她的死感到傷心。但是有一點,我深懷悔恨~~~”沒有等妘鶴回答,她接著說:“事實上,我婚後的生活並不幸福。這也不能全怪我丈夫,因為他一直在他母親的控製之下。但是最近這段時間,我覺得我的生活越來越難以忍受了。所以在我婆婆去世的那個下午,我作出了決定。我有一位朋友,他不止一次地建議我跟他走。那天下午,我接受了他的建議。”
妘鶴終於開口了:“你決定離開你丈夫?”
“是的。”
“接下來呢?”
“我和他商量好了。然後,我一個人回到營地,那時應該是不到五點。我婆婆正獨自在那裏坐著,周圍沒有別的人。我決定,就在當時告訴她我的決定。我拿了把椅子,在她的旁邊坐下,直接告訴她我的決定。我想這個決定對她的打擊很大,她又驚又怒,非常生氣。那會兒,我不想再討論這件事,就起身走了。”她降低聲音說:“這是我在她死前最後一次見到她。”
妘鶴淡淡地說:“那麽你的意思呢?”
“我對我的失誤感到悔恨。我想因為我告訴她這個消息,在無比震驚之餘導致她心髒病發。正因為這樣,我感到非常內疚,因為我受過一些護士訓練,對心髒病有一些了解。所以我沒辦法原諒自己~~~”
妘鶴站起來,走到她麵前,直視她說:“您深信不疑您的婆婆死於心髒病?!”
納丁以那種無比堅定的語氣說:“我非常肯定!”
妘鶴和納丁握手,然後用那種不疾不徐的腔調說:“我並不相信您的婆婆死於心髒病!死者的道德品質和案件無關。用你們西方人的話說,誰都無權奪去他人的姓名,除了上帝!當然,我會找出凶手的。”
納丁甩開妘鶴的右手,忿忿地看了妘鶴一眼,大步而去。
“她這是什麽態度?”涵冰不明所以地問,“人倒是長得挺機靈的,態度看起來很野蠻嗎?她和你說什麽了?”
“把那個卡爾叫過來吧。”妘鶴站在窗口右手撫著下巴,眼睛長久地看著窗外的群山連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