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熟人

日本特務組織以及憲兵部隊在上海大興白色恐怖，對中國抗日誌士進行大搜捕，並不僅僅是為了泄憤或者單純的拿表現給大本營看以應付差事。最根本的一個原因在於上海的特殊性。作為曾經聞名世界的萬國之國，雖然現在大部被日本人占領，但是因為西方各國在上海依舊保持著租界或者領事館，所以這裏實在是收集情報，進行此類交易的絕佳場所。單單衝著這一點，日本人便清楚，不管他們搜捕得多麽嚴，依舊不可能避免各方勢力特工的進入和活動，他們現在這麽做，隻不過想將損失降到最低而已。

狐瞳上海小組在上海本來一共有二十幾處據點，其中絕大多數據點甚至都沒有使用過。木劍蝶剛開始要求楊三平不計成本在上海多設據點的時候，過慣苦日子的狐十三還曾感到十分費解，認為將本來就緊張的經費投入到這方麵有浪費資源的嫌疑。而現在，當他以“楊家三少爺”的身份走進黃浦一家成衣店的時候，他才意識到木劍蝶當初的決定是多麽的英明睿智。

店裏一共就兩個人，一個老裁縫和他的孫子皆徒弟。看見狐十三掏出一張寫有“楊記大管家”印記的身份證明，老裁縫立刻認可了他的新身份。“林林，快去沏茶，三少爺查賬來了！”他朝自己的孫子吆喝道。

狐十三將禮帽摘下來，扶扶眼鏡坐下，問道：“老胡，最近生意還好做嗎？聽說日本人折騰的挺凶的啊！”

老胡躬著身子，輕聲答話：“生意確實不如前段時間，不過還過得去。三少爺，您先喝口茶，我這就去取賬本。”

“查賬的事明天再說吧，我餓了，有沒有吃的？”

“有，有。林林，趕快去將晚上的飯菜熱一下。不，還是我去重做吧。三少爺，晚上買不到菜，您就湊合點……”

“不用那麽費事，我也不是嬌貴人，有剩飯菜就行。”

“三少爺，這不好吧。”

“沒事，沒事。真餓了，快熱了端過來吧。”

幾分鍾以後，那個名叫林林的少年便端著熱好的飯菜上來。一碗飯一盤剩菜外加一碟醃黃瓜，老裁縫爺孫倆也許覺得太寒磣了，都挺不好意思的樣子。狐十三卻表現得很隨和，做特工的，誰會在乎吃喝啊。他一邊吃著，一邊打聽生意上的情況，和爺孫倆問答之間，很快便弄清楚了附近的情況。獲悉日本人已經來查過四次了，他放鬆了一點警惕，洗過腳以後便上樓呼呼大睡去了。

一夜無話，次日，吃過早飯查過帳以後，狐十三提出要出去逛逛，順便給家裏老娘買點西洋貨回去。老裁縫自然不會多想，還提出讓孫子陪他去。狐十三自然敬謝他的好意。關照他中午和晚上都不會回來吃，他換上一套西裝，然後就出門了。

歐陽雲當初和何宜之談情報傳遞的時候，除了電訊這條途徑，還備有後手。為此，何宜之特地在日軍憲兵司令部旁邊的街上買了套住房。而如果歐陽雲有急事需要聯係他的話，可以派人將他那套住房窗台上的花盤砸碎，然後，他便會抽時間前往大世界，歐陽雲則可以派人在那裏和他叫喚信息。

狐十三衣裝革履，出門以後叫上一輛黃包車，讓先拉去大世界，然後，在大世界閑逛了一個多小時，摸透了那裏的建築布局，這才出去，再叫上一輛黃包車，讓拉去憲兵司令部所在的那條街。

到了那裏，已經是上午十點鍾左右了，狐十三下去隨便找了家成衣店，買了一件大衣以後，便提著大衣在憲兵司令部周邊晃蕩起來。其間，他注意到每隔一刻鍾左右就會有一撥憲兵開著三輪摩托出去，記下時間和人數以及裝備情況以後，他終於找到了對麵有兩根等高的電線杆的那幢兩層小樓，再將該幢小樓周邊的情況摸清楚以後，他再去大世界，準備在那裏呆到晚上再說。

進去大世界，他正想著是不是看場電影再說，忽然發現了兩個熟悉的身影。

正是江雲燕和她的師兄帥霸天。視線掃過的時候，剛開始他還沒意識過來，定睛一看，不禁微微的張了張嘴巴。本來一身中裝短褂妝扮的兩人，此時居然都穿上了洋裝。帥霸天和他一樣，西裝革履。江雲燕就難得了，穿的居然是一襲西洋長裙。不得不承認，這兩人換裝以後，男的瀟灑帥氣，女的典雅漂亮，兩個人往那一站，登時就有鶴立雞群的感覺。江雲燕挽著帥霸天的手臂，兩個人緩緩走進來，剛剛進入大廳就吸引了一大片目光。

大世界是上海最有名的銷金窟，平時混跡於此的所謂本地名媛、名流公子多得很，而外地此類人物來滬，也必然會選擇這裏為落腳點。正因為此，江雲燕和帥霸天這對組合雖然外表看上去要比其他組合更惹眼一些，卻也沒有引來太多額外的關注。

“他們這是按照我建議的來做了？隻是不知道他們是和我一樣臨時來坐坐呢，還是準備將這裏當成一個臨時據點，”狐十三迅速的收回目光，心中想著，伸手把兩撇短須理了理。在嘴唇上加兩撇須子是最普通的偽裝手段了，狐瞳的每個特工都接受過這方麵的培訓，不過，狐十三因為是第一次做，因此難免自信心不是很足，這才動輒就會去摸一下。

江雲燕和帥霸天應該不是第一次扮演情侶，兩個人配合得很默契，他們旁若無人的走進大廳，走向吧台，然後帥霸天出麵要了一間房，隨即在眾目睽睽之下挽著江雲燕的腰隨著一個服務生走向了左側的樓梯。

“演技還不錯！”狐十三心中給出這樣的評價，目光搜尋到了擺放在吧台附近的電影海報。這是一部從美國引進的電影，上麵有英文描述，狐十三不懂英文啦，他正看得有點頭大，忽然感覺到了什麽，於是不動聲色的微微側頭朝大門口看去。

隻瞄了大門口突兀出現的三個人影一眼，他便迅速的回過頭來，然後就勢坐下，並且端起了麵前的茶杯。

這三個人裏居然又有他的熟人——那個站在中間左邊眉毛上有顆黑痣的，姓伍名聽風的，本是軍統胡寶的一個手下，不過現在看來，他應該已經被日本人給收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