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公既然已經隱居深山,又何必再多管俗事?”皇帝小心翼翼的看著白衣老者和邋遢老人的臉色,努力醞釀的措詞。隻可惜,他實在是太久居高位,又何時再討好過別人?

“屁的俗事,老夫的小金都快被那個老家夥拿去抽筋拔骨了,還俗事?”邋遢老人卷起他那髒兮兮的袖子,使勁兒的揮著幹巴巴的老拳:“欺負老夫是斯文人是不?”

我那可憐的小金啊,連自己身邊的這頭死蠻牛都沒真的想弄死過它,竟然在這皇宮中被那些不懷好意的王八蛋給盯上了。

幸好我來的及時,否則後果真的是不堪設想。

誰知道皇帝會不會愛兒心切,激動之下就把芷萱給綁了,把小金給哢嚓了?

皇帝的麵色有些尷尬,心中卻對禦醫怒罵不止:自己闖禍竟然還要朕背黑鍋?早知道剛才就先留你一命,交給這兩個性子古怪的奇葩出氣好了。

“恩公說笑了,朕怎麽可能為難自己的兒媳?不過是場誤會罷了。”皇帝陪著笑,生怕這個髒兮兮的家夥一激動把他的皇宮裏下點什麽毒藥,到時這皇宮恐怕就要變墳地了。

這兩個令人頭疼的恩公啊,真是讓人又愛又恨!皇帝可憐巴巴的看著兩人,心中感慨良多。

若是能有這二人相助,以他們的號召力自然會讓自己的勢力更上一層樓,可偏偏他們……

唉!

算了,反正自己也強逼不了他們什麽,不如就順其自然?他們的義女是太子妃,幾個人算起來也是親家,萬一自己有什麽事情還怕他們不出手不成?

這樣一想起來,皇帝的心中反而舒服了不少。

“算你小子有點自知之明,沒敢再多動什麽手腳,否則的話……哼!”邋遢老人沒有說完,但話語中的警告之意已經萬分明顯了。

皇帝低著頭,委屈的像個小媳婦,反駁的話語一個字都沒說出口。

“行了,別嚇唬這家夥了,說正事。”白衣老者大氣的擺了擺手,轉移了話題。

雖然自己也看這皇帝不順眼,可好歹也是他的晚輩,怎麽能讓那個老王八蛋隨便喝斥?自己這張老臉往哪兒擺?往哪兒擺?

“正事?對了,正事!”邋遢老人突然變得一本正經起來,接著良久未語,用手搔了搔頭發,尷尬的問道:“什麽事兒來著?”

“滾!”白衣老者黑著臉,在邋遢老人的屁股上留下個大腳印:“要你何用?!”

邋遢老人撇著嘴,拍了拍屁股上的腳印:“老夫的腦袋都是記大事的,這點小事自然由你記得。”

拍個屁啊,老夫那腳印都比你那破袍子幹淨,踹你是給你麵子。白衣老者努力的無視著邋遢老人的動作,將視線投向了不遠處的房間:“他怎麽樣了?”

“筋脈俱斷,內髒俱碎,命不久矣……”皇帝的神色中有著說不出的落寞,眼角也帶上了絲絲濕潤。

白發人送黑發人,這是怎樣的悲哀?

雖說帝王無情,可畢竟虎毒不食子,而且他畢竟已經老了,曾經的鐵石心腸早已被歲月抹滅了不少,又怎麽會不擔心自己的孩子?

雖然自己不能立他為帝,也不能賜他為王,可自己還是希望他能平安過一生的,不是嗎?

“唔,果然是像芷萱所想的那般慘烈啊!”邋遢老者摸著胡子,有一下沒一下的搖著頭道:“其實死了也是件好事,至少比痛苦的活著要強的多。”

皇帝一愣,臉上突然出現了一股說不出的痛苦之色。是他的錯,是他害得子軒幼時就留下的陰影,心理變得如此扭曲。

“他害死了那麽多的無辜,還害得雪柔死的那般淒慘,又被翎凰打擊報複,失了名譽,更沒了報複你的希望,估計活著也隻能是一具行屍走肉了。”邋遢老人連看都懶得去看白子軒便得出了這樣的結論。

“求恩公救他一命!”皇帝本來就內疚不已,聽了邋遢老人的話更是崩潰了,屈膝便要下跪:“是朕對不起他,朕的罪孽應該自己承受才是,不該牽連到他的身上。”

“少給老子丟臉。”白衣老者的老臉更黑了,寬大的袖子一擺便揮出一道勁氣,阻止了皇帝下跪的勢頭。

開玩笑!堂堂的皇帝,自己的晚輩給這個死王八蛋跪下?憑什麽?

要跪也是該跪自己才對吧?

額,雖然自己不會醫術,救不了白子軒……

“誒?好玩兒。你給老夫跪下,老夫救你的乖兒子!”邋遢老人與白衣老者相識許久,自然是知道他心裏的想法的。秉承著打不過他也要惡心死他的原則,邋遢老人突然玩心大起,死活非得要皇帝對他下跪不可。

“老王八蛋,你別太過分!”白衣老者的胡子氣的一翹一翹的,一雙鐵拳攥的緊緊的,似乎隨時都有可能抬起來,對著邋遢老人那笑的燦爛又欠扁的猶如老菊花的臉上狠狠的砸上一拳。

邋遢老人得瑟的搖著頭,笑容愈發的燦爛:“老夫就這麽過分,你能怎麽著?不服你撓我啊?哎喲……”

眼前金光四射,有些說不出的眩暈之感。

皇帝站在一旁,強忍著笑,肩膀不斷的抖動著,幾乎要憋成內傷。

真不愧是自家長輩,這風範……

嘖嘖,說動手就動手,雷厲風行,絲毫不見丁點手軟。

簡直太霸道了!

不過話說回來……

像邋遢老人這樣自己找打的人,還真就不多了。

“你敢打我?”邋遢老人捂著黑眼圈,委屈又驚訝:“你竟然敢打我?我、我……我和你拚了!”

兩個老不死的絲毫沒了之前的大家風範,你一拳,我一腳,鬥的不亦樂乎。當然,以邋遢老人那瘦弱的身子骨又怎麽可能會是白衣老者的對手?

純屬一方麵淩虐罷了。

“你們在做什麽?”芷萱和翎凰匆匆趕來的時候,被眼前這一團亂的情景驚住了:“不是請二位義父救白子軒的麽?怎麽……”

“沒事,我們鬧著玩兒的。”兩個老人迅速的分開,仿佛沒事人一般,各自將臉轉向一邊,開始嗬嗬的傻笑起來。

誰也不願意在自己的閨女麵前丟了臉麵,更不敢承認他們剛才“不小心”忘記了救人的事情。

咳咳,好吧,他們是故意忘記的。誰讓那白子軒曾經那般陷害過自己家的閨女的?受些苦楚也是應該的吧?

“白公子怎麽樣了?”注意到了站在一邊的皇帝不住的在對著自己打眼色,芷萱猶豫了一番後還是幫著他問出了最為關心的事情。

“暫時死不了。”邋遢老人大大咧咧的揮了揮手手:“有老夫這等妙醫聖手在此,他就算死了也是可以救活的。可關鍵問題是,救醒之後,又該如何?”

救醒之後?

芷萱頓時呆愣在了原地:是啊!他醒了之後又該如何?

自己隻是知道不想他死,可省下的事情呢?

她不想他死,可翎凰呢?那些忠於皇室的臣子呢?方老將軍和黃老爺子呢?

他們又是否會放過白子軒?

白子軒呢?

他又能否放過自己?

芷萱咬著下唇,不說話了。

“無論如何,還是先治好了他再說吧。若是人就這麽沒了,就算討論出了結果也沒有用了。”芷萱歎了口氣,無奈的搖了搖頭。

按理來說,她是恨白子軒的。可當影子跪在她麵前,說白子軒極可能有生命危險的時候,她還是選擇了聯係義父。

雖然幽影宮已經是她的了,可是芷萱卻從來沒有過動用他們的念頭。這些都是白子軒的,他的人情,她不想要!

“唔?你確認?翎凰那小子呢?他怎麽想的?”邋遢老人四下張望著,卻始終沒有見到那個熟悉的身影:“他沒來?”

芷萱沒有說話。

說什麽?

難道告訴這麽多人:我和他吵架了,他不肯讓我救白子軒?

這樣兄弟相殘的醜事,想必皇上也是不願意被外人知道的吧?

不過話說回來,翎凰這一手玩兒的倒是夠漂亮。不僅挽回了自己的聲譽,還將之前得罪過他的人都收拾了一遍,真是夠狠的了。

隻是想到那白子茹……

芷萱的眸子有些暗淡。她也是個很悲哀的女人呢,就猶如雪柔一樣,都不過是愛上了一個不該愛的男人而已。

古代的女人,果然是沒有半點人權的。就像曾經的她那樣,隨時隨地都是顆可以被犧牲的棋子。芷萱下意識的摸了摸自己的臉,仿佛又回到了剛剛穿越而來時,那段不堪回首的回憶之中。

“救吧,畢竟他已經知錯了!”芷萱平靜的看著邋遢老人,語氣卻萬分肯定。

事到如今,又怎麽可以退縮?

好死還不如賴活呢!隻要人活著,心結早晚會散開。可如果人死了,就真的什麽都沒有了!

“既然如此……”邋遢老人摸了摸胡子,有些不情願的向著房間邁步:“那便救吧!不過即使老夫將他救回來了,也是個內力全失的廢物,他那雙手這輩子恐怕連握筆都不能太過長久了。”

芷萱的身子微微顫了顫,卻沒有說話。

做錯了事情,總是要遭到報應的,或者,這便是白子軒的劫難吧?!

“等一下!”一直站在旁邊沒敢說話的皇帝終於開了口,為難的看著邋遢老人,最終卻還是艱難的開了口:“可否請恩公……抹了他的記憶?!”

芷萱的眼睛瞬間亮了:這倒不失為個好辦法。

與其讓他慢慢淡化這不堪回首的往事,還不如讓他忘記一切,以新的身份重新開始生活。以皇帝的手段,想必會為他營造個良好的未來吧?

至於他與翎凰間的糾葛?

親兄弟哪有隔夜仇?既然翎凰已經報複完了,就不會再多理會白子軒一星半點。否則他今日與自己就不會是冷戰,而是直接霸道的宣布不讓自己出現了。

想到這裏,芷萱的心情不由的大好:“義父,你可以嗎?”

“可以。當然可以,老夫醫術超絕,怎麽可能有做不到的事情?”邋遢老人感覺自己的自尊受到了傷害。

他的乖乖女兒竟然敢懷疑他的醫術?簡直是不可原諒嘛!

雖然自己平時做事略微有那麽一丁點不靠譜,可隻要關係到醫術方麵的問題,他是決計不會有一點馬虎的。

這是醫德,也是他為人最堅守的底線。

“那麽就麻煩義父了。”芷萱終於釋懷的笑了出來,燦如夏花。

多久沒有過這樣輕鬆的感覺了?

好像,自從回了皇城後,就一直在悶悶不樂吧?

能放下一切的感覺,真好!

芷萱將目光投向了遠處的一抹幼小單薄的身影上,輕輕地點了點頭,心中閃過一絲悲哀。

這場皇位爭奪戰中,最受傷的人不是她,也不是皇帝,而是靈珊。畢竟,靈珊還是個孩子。在她幼小的心靈裏留下這樣的傷害,真的會帶來一輩子的影響。想到這裏,芷萱的心中就忍不住一陣陣發酸。

“是靈珊嗎?”皇帝看著那躲閃的小身影,眼中閃過了一絲慈愛:“快些過來,讓朕好好看看。”

一直以來,他都隻是重視男丁,可直到這一刻,他才發現,他的女兒其實也是這般的可愛。

然而,那道嬌小的身影在聽見他的話語後不僅沒有前行,反而迅速的消失在了他們的視野之中。

這詭異的一幕讓皇帝驚愕不已:自己真的有這麽可怕嗎?

“皇上,在靈珊的心中,你不是個合格的父親呢。”不知何時,芷萱已經站到了皇帝的身邊,沒有畏懼也沒有拘謹。

“你說什麽?”皇帝出奇的也沒有生氣,而是詫異的看向了芷萱:“朕做的當真不夠嗎?”

“榮華富貴都是身外物,親人的關愛才是最重要的。就猶如白子軒危在旦夕的時候,靈珊所做的第一件事不是找你這個父親哭訴,而是偷偷的派人去找了我這個不相幹的女人一樣。作為一個父親,皇上你不覺得這是件很悲哀的事情嗎?”

皇帝的嘴唇抖了抖,卻找不出反駁的話語。還有什麽反駁的呢?剛才靈珊不過是聽到了他的聲音就嚇得猶如受驚的兔子,她視他這個做父親的為洪水猛獸,已經足以證明一切了,不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