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三一夜

“火是你放的吧?”夜風隨著跑車的高速行駛呼嘯,靜夜的流光從蘇令嘉臉上劃過,他的聲音也如清夜一般帶著涼意,“倒是大膽。”他側頭看了坐在副駕駛的喬北宇一眼,臉上有種說不清道不明的神。

“關於放火,我盡量控製了範圍。蘇導你也知道,那種地方如果真的起了火災,救援是不會延誤的。尤其,那裏的人都很惜命。”喬北宇麵無表地敘述著,以絕對冷然與坦然的態度。

“講得很不錯,沒白聽我教育。”蘇令嘉高挑起的眉梢裏全是深究,“會喝幾杯酒會幾下把式就敢一挑百,我還真以為你是個聖父!”

“我沒有資格做聖父,我隻是個普通人,我隻做我認為該做的事。”喬北宇目光沉靜地,自一種如青鬆翠柏樸實而又堅韌的氣度。

蘇令嘉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扭回頭去,用慣常懶洋洋地語調撇下一句:“你知道就好。”

喬北宇看著他,星眸在月光下煥著璀璨的光華,就像現了寶藏:“今天非常感謝蘇導,我以前總覺得蘇導跟女人一樣喜歡打扮,所以存有偏見,我要向你道歉,蘇導你是個真爺們。”

他的語氣十分誠懇,表十分真摯,沒有半點戲謔反諷,蘇令嘉聽得眼角一抽,手下一抖,差點把車開到邊道上。

他咬牙切齒凶惡地道:“你信不信我把你從車上扔下去!”

喬北宇神色不變:“不信。”

蘇令嘉被這話一噎,抿著嘴角別過臉去:“嘖,你這個人,有時真看不出才十八歲。”

車子駛到喬北宇暫住的舊小區,此時已經快夜裏兩點,喬北宇從車上下來,看了看天色道:“這麽晚了,蘇導要不在我這裏先歇歇?”

蘇令嘉坐在車裏,看著這個淩亂的小區,一雙鳳目眨了眨,然後又一動不動地看著對方。傳統的六層樓,沒有電梯,樓梯因為用久有不少磕碰出的缺口,欄杆扶手居然還是木製的,樓道的牆上貼滿了亂七八糟花花綠綠的小廣告,在昏黃的樓道燈下一眼望去直教人眼暈。他覺得他與自己的車在這個小區裏就像是竄了畫風格格不入。隻有眼前這個少年,他穿著一身廉價的衣服,仿佛的確應該屬於這裏,可細看去又覺得格外的幹淨,那種已經超脫了外在包裝本身的東西使他無論穿什麽、在哪裏都不會為之改變。

手指輕輕在車載播放器上一點,那裏顯示的時間已是兩點有餘,蘇令嘉的住所離喬北宇這裏很遠,再返回去還真是要費不少功夫。

“好吧,隻能如此了。”他揚起下巴,朝喬北宇一笑,很是矜貴地攤了攤手,用施舍地口吻道。

喬北宇點了點頭,也配合著學著以前看到的服務生的樣子優雅的做了一個紳士“請”的動作,把位置讓出。

蘇令嘉大搖大擺地走進去,挑剔的目光環視著室內:“你這裏的裝滿真夠別致的。”

喬北宇住的這個地方是老房子,他雖然沒動過,卻也是房東住過的,殘留著當初裝修過的餘貌,隻是無論格局還是裝飾都還是上個世紀的風格,透著一股窮苦的模樣。

喬北宇對裝滿的感覺跟穿衣打扮一樣,都看不出不同,於是就順著蘇令嘉的話音道:“是房東裝的。”讓人看出不他到底聽明白沒有。

不過房屋雖老舊,內裏卻很整潔幹淨,完全有別於一般的單身男性的居所,可再看去卻現,這屋中東西少得可憐,小小的單元幾乎可以用家徒四壁來形容,很多格斷之處也空空如野。整個屋子幹淨得不像有人居住,比之酒店客房更加清冷,隻讓人覺得住在此處的人像是過客一樣。

這種古怪的寂寥之感當蘇令嘉看到隻有一個臥室一張床時打斷了,他往門框上一倚戲謔道:“這是要同床共枕的打算?”

喬北宇看了看自己那張單人床,確信不可能擠得下他們兩個人高馬大的男人,才道蘇令嘉在開玩笑,道:“你睡床,我打地鋪。”說著他拿起報紙往地上鋪,又打開櫃門取了被褥。

“喂,哪有客人睡床讓主人打地鋪的。”蘇令嘉忙過來攔。

喬北宇停下手道:“那我睡床你來打地鋪?”

蘇令嘉被反將一軍,怵頭地看著因為年久失修尚有坑洞的石灰地:“喂,這就是你請客的態度?”

喬北宇笑了笑:“就知道你不是能睡地鋪的。”

蘇令嘉也就幹脆往床板上一坐,翹起二郎腿:“好,那小宇子你就伺候著。”

喬北宇鋪地,蘇令嘉將風衣掛在衣架上,解開了襯衣最上麵的兩個扣子,晃去了衛生間,從上到下審視了一遍,一平米見方的地方,古老的搪瓷盆已經有些磕碰掉瓷了,沒有任何現代裝飾的金屬水管子……看在它們都很幹淨的麵子上勉強忍了,隻是:“你家的沐浴在哪?”

喬北宇頭也沒抬道:“沒安。”

“那要怎麽洗澡?”

喬北宇這才回過頭來:“有水啊。”

“涼水?”蘇令嘉有了個不好的預感。

然後他的預感成真了,因為喬北宇反問道:“不然呢?”

蘇令嘉:“……”

喬北宇:“……”

“要不就湊合一晚上?”喬北宇建意。

蘇令嘉炸了:“你在開什麽玩笑!”

“你真是要命。”喬北宇無奈地起身,雖然不理解,但這種小事上他也無意爭吵,“等著。”

喬北宇動作很快,不一會就將一暖壺熱水燒好端到蘇令嘉麵前,蘇令嘉這才稍稍鬆開能夾死蒼蠅的眉頭。他端了水進了衛生間,不一會又推門出來:“沐浴液在哪?”

“角上有肥皂。”

蘇令嘉驚異:“不是吧?你難道就用肥皂洗澡?”

“那是洗衣服的,洗澡衝衝不就是了。”

蘇令嘉看他的眼神像要把他切片研究:“真難為你居然沒有長歪。”

喬北宇琢磨了一下,道:“所以證明我天然去雕飾?你是準備誇我嗎?”

蘇令嘉嘭地將門摔上了。

然後又過了兩分鍾,衛生間的門拉開了一條縫,蘇令嘉局促地從裏麵隻有頭探出來。

“又怎麽了?”喬北宇這時已經鋪好地,擺出盡地主之宜的樣子,非常有耐心地問道。

蘇令嘉則簡直要咬牙切齒了:“……沒有熱水了嗎?”

喬北宇比他還要吃驚:“不是給你了嗎?”

“隻有一盆怎麽夠?”

“你把整壺都用了?我還想著能留一半喝呢。你到底怎麽洗的?”

蘇令嘉:“……”

喬北宇:“……”

喬北宇又燒了一壺開水,邊燒邊道:“沒事你先等會,我一壺一壺給你燒,保你洗痛快為止。”

喬北宇想得簡單,既然是他主動邀請的蘇令嘉,就有義務將人招待好,客觀條件有限但在主觀能動上不能放鬆。可惜,客觀條件的製約是無法忽視的,他隻有一個燒水壺,一次隻能燒一壺水。燒水是需要時間的,於是就苦了蘇令嘉,對喬北宇這裏的簡陋程度嚴重估計不足,隻能在衛生間等著喬北宇一趟一趟來送水,草草了事。

“我這輩子就沒這麽憋屈過,你行!”披上衣服出來的蘇令嘉繃著臉坐在床上,疾言厲色地指著喬北宇。

“有這麽嚴重嗎?”喬北宇麵對蘇令嘉的指責,十分無辜。

蘇令嘉停下來看著他,眼中非常快地閃過抹什麽:“算了,饒了你了。”他斂起表,別開臉,“對了,合同會加個補充條款,記得去辦個銀行卡。”他敲著手下的床板,狀似不經意地說道。

喬北宇望著他的眼睛:“好的,我明白了。”

安置好了蘇令嘉,喬北宇的動作就快得多了,在蘇令嘉還因為房板太硬而翻來覆去時,喬北宇已然洗漱完畢披了條毛巾隻穿了條寬大的短褲走了出來。小單元沒有正經的廳,地鋪就搭在床下,蘇令嘉正坐在床上望著窗外,就見喬北宇**上半身晃至眼前。

“你……”蘇令嘉覺得自己僵硬了。

誠然,喬北宇的身材非常好,寬肩窄腰,肌肉結實又不誇張,蜜色的肌膚十分性感,行動間肌理變換,顯出成熟男子的力與美。窗外月光如水,整個人仿佛置身一片銀光之中,讓人不得不讚歎。

但是,這一切都被下半身那條舊短褲破壞掉了。尤其,當那短褲上麵還破了洞。

蘇令嘉十分不自在地抿了抿唇:“你不換睡衣嗎?”

“為什麽要換睡衣?”

“……”蘇令嘉覺得自從認識了喬北宇,三觀都受到了嚴重挑戰,“難道你**?”

“我這不穿著衣服了?你是意思是睡覺還要專門穿點什麽?”喬北宇答了一半便頓住,想到蘇令嘉和自己很多生活習慣不同,又沉思起來,可最終還是無法理解,“都睡覺了為什麽還要專門準備衣服,又不給人看。”

蘇令嘉撫額:“那你也別光著好吧,這裏還有人。”

喬北宇停頓了半晌觀察著蘇令嘉的表,對方微闔著雙眼垂著頭,以手相抵,好似十分疲憊的樣子,一反剛剛因為缺熱水而張牙舞爪的架勢。轉變得,似乎太快了,有點怪異。

“到了夏天這樣光著膀子上街的也有的是。”他道,“都是大老爺們有什麽可講究的。”

蘇令嘉無力,搖了搖頭:“那你至少換條沒有破洞的吧,還是你這屬於流行的乞丐裝?”

喬北宇這才現短褲上的洞:“啊我沒注意,謝謝。”他拉開一個抽屜,從裏麵取出一個塑料盒子,在蘇令嘉震驚的目光中取出了針與線。

蘇令嘉盯著喬北宇:“你要幹什麽?”像喬北宇這樣身材高大長相又精猛的硬漢,手裏拿著針線,這畫麵不要太驚悚。

喬北宇已經熟練的穿針引線,三下五除二就把褲子上的破洞縫好。別說,縫得還不賴,針腳十分平整,隻可惜線與褲子顏色差異大了點,縫上之後看起來比原先的一個洞還要明顯。

蘇令嘉呆滯地看著喬北宇自己縫好褲子,覺得一陣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