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攻城(四)
灰暗的天空中,月亮緩緩地在雲朵中穿行,時明時暗。
新附軍共出動了五萬餘人,衝向泉州三麵的第一批隻有萬餘人,所有人都戰戰兢兢地快步小跑著,前麵那層層疊疊的木樁就是他們的目標。這些新附軍不奢望清除障礙時不被光複軍發現,隻是希望在黑乎乎的夜裏光複軍的炮打得不是那麽準。
新附軍衝到近前,便掄起膀子開始向木樁發起了進攻,乒乒乓乓的聲音在泉州城外響起。
“舉火”,隨著一聲令下,泉州城頭點起了無數火把,象一條蜿蜒的火龍,火把在移動,火龍也似乎扭動著身子,露出了猙獰的爪牙。
“點火,發射。”一顆顆巨大的火球騰空而起,砸向正辛勤伐木的新附軍,熊熊的火光照亮了一張張驚慌失措的臉。
燃燒的火球轟然落地,散射出幾縷火焰,有的火球直接砸在新附軍人群中,頓時,幾個被燒著的新附軍發出撕心裂肺的慘叫,胡亂奔逃著,不一會兒便轟然倒地,扭曲了幾下便不再動了。
借著火光的照射,城頭的弩炮也紛紛發出了怒吼,一支支帶著火星的弩箭帶著風聲撕裂了空氣,紛紛淩空爆炸,也加入到這死亡的協奏曲之中。
突如其來的沉重打擊擊碎了新附軍本已十分脆弱的意誌,他們驚恐地亂喊亂叫著,扔下手中的刀斧,象一群突然見了光的老鼠一樣,四散奔逃,逃向黑暗之地,希望黑暗能保護自己免受這煉獄般的折磨。
範成彪目瞪口呆地望著這一切,沒天理呀,光複軍哪來的這麽多新武器、新戰法,以後還有多少層出不窮的東西在等著我們。不就是砍幾根木樁嗎,犯得著下這麽重的手嗎?一點機會也不給,還讓不讓人玩啦?
元軍大營中突然傳出了隆隆的戰鼓聲,範成彪暗叫不好,急忙衝著身邊的親衛下令道:“快,將敗退下的兵都趕回去,蒙古人要出營督戰了。”
話音剛落,營中便衝出了幾隊騎兵,分別向三個方向敗退下來的新附軍衝去。
“都元帥有令,許進不許退,後退者殺無赦。”幾個蒙古人舉著火把,高聲喊叫著,這時範成彪的親衛也趕到了,也高聲喊叫著,試圖阻止依然瘋狂後退的新附軍敗兵。
有跑暈頭的新附軍根本聽不到蒙古人的警告和新附軍的勸止,依然向前猛跑。
一叢箭雨迎麵射來,將亂跑的新附軍射倒在地。
“你們…”有人不甘心地用手指向蒙古督戰隊,鮮血順著箭杆噴湧而出,抽走了他們的最後一絲氣力,死屍砰然倒地,圓睜的雙眼茫然地望著灰暗的天空,月亮似乎也不忍地躲到了雲後。
範成彪的親衛們黯然地低頭,這種悲慘的遭遇不知道什麽時候也要輪到自己身上,同是漢人,同是新附軍的他們也不免兔死狐悲起來。
天造孽,自可活,自作孽,不可活。路是自己走的,障礙是自己設的,腳下的繭子是自己磨的,人孰能無過,不怕失敗不怕錯,怕隻怕一次次的錯下去。
沒有目標的人生,就等於沒有目的地的旅行。
這些新附軍的人生目標可能就是活下去,苟延殘喘地活下去,象狗一樣地活下去。但連這個小小的要求也無法實現時,他們迷茫了,幾千人被幾百蒙古督戰隊逼視著,無奈地又投向那鐵與火的煉獄裏。
“為什麽?為什麽?他們為什麽寧願被火燒死,寧願被炮彈炸死,卻不敢直對那幾百個蒙古人的弓箭?”許漢青喃喃地自語道,這個時候他的心很痛,是什麽樣的教育培養出了這樣大批哀其不幸,怒其不爭的廢物。是什麽樣的政府抽光了子民的最後一點血性,讓他們即使麵對揮下的屠刀依然默默承受,甚至於在敵人的威逼下,奮力為自己掘好墳墓,然後自覺地跳下去。
蒙古人、女真人、日本人,華夏人民的災難何其深重,可每一次輪回卻又如此相似,華夏大地,漢奸何其多也。元朝的範文虎、夏貴、留夢炎,清朝的洪承疇、吳三桂、範文成,抗日時期的汪精衛、陳公博,是魔鬼吞噬了他們的心,使他們意無反顧地向同胞舉起了屠刀。
這一刻,許漢青直想大聲吼叫,將心中的怨氣舒發出來,但他的嗓子裏卻象堵了團棉花,巨大的壓抑感讓他無法呼吸。
一雙柔軟的小手伸了過來,許夫人在旁邊見許漢青的情緒有點低沉,適時地安慰一下許漢青他躁動莫名的心。
“夫君,大敵當前,冷靜點。外麵那些人雖然可憐,但更加可恨,為虎作倀,要是泉州城破了,屠殺平民百姓,劫掠金銀財寶都少不了他們的一份。”許夫人娓娓地勸道。
許漢青苦笑著點了點頭,反手握了握夫人的手,說道:“都是漢人,為何他們便這麽不爭氣,非要給韃子做牛做馬,幾百個韃子便能驅趕幾千人上來送死。唉,我真是想不通。”盡管對城外的新附軍十分氣憤,但現在畢竟是敵人,他要對泉州內的百姓商家負責,更要對守城的光複軍將士負責,千萬不能因為個人的情緒也影響廣大的將士。
“這個,妾身也說不清楚,他們也許是給韃子嚇破了膽子吧,一群懦夫,死不足惜。哦,陳大人來了,還拉來了不少泉州城的巨商呢!”許夫人指著城牆的階梯處說道。
“是我讓他們來的,見見我光複軍的力量,省得他們心事重重,連生意都不敢做了。”許漢青笑著說道。“把許濤給我叫來。”與其這樣不痛不癢地折磨新附軍,還不如行雷霆一擊,讓那些無能懦弱的新附軍猛然清醒,好好反思。正好這群膽小如鼠、唯利是圖的商人也來了,讓這群土包子見識一下火炮的威力,他們也能少一點別的心思。
“大人,您叫我,有什麽吩咐。”許濤很快便跑來了,臉上還帶著暢快的笑容。
許漢青暗自歎了口氣,在他心目中,漢人與漢人之間的殺戳,沒什麽可炫耀的。
“許濤,你去下令,用三分之二數量的火炮對城外的新附軍猛烈開火,我倒要看看,是蒙古人的刀箭快還是我光複軍的火炮厲害。”許漢青收起思緒,衝著許濤說道。
“是,猛烈開火。”許濤愣了一下,又馬上利索地答應道。
“哦,對了,晚上你怎麽還在城上,你們師的副指揮呢?”許漢青又叫住了轉身要走的許濤。
“他正在前麵指揮呢,我,我晚上也睡不著,便上來幫幫忙。”許濤趕緊解釋,要是讓許漢青誤會副指揮擅離職守可不好。
“恩”許漢青點了點頭,“你也要注意休息,元軍攻城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總熬著可不行。”
“屬下明白,許大人放心好了,我保證不會誤事。”許濤回答完便笑著跑去傳達命令。
“你去,告訴陳大人他們注意堵著耳朵,可別震聾了,別說我在這,我不想見這些人。”說著,許漢青拉著許夫人向城樓裏的黑暗處走去。
城中的主旗杆上升起了幾個紅黃色的燈籠,告訴其它各麵城牆上士兵,又有了新的命令。炮兵的動作還是比較迅速的,在火光的照射下,很快便調整好角度,裝填完畢。
“開火。”隨著一聲令下,近兩百門火炮的轟鳴聲震耳欲聾,濃烈的硫磺味彌漫在整個泉州城頭。
轟,轟,轟。城外的爆炸聲響成一片,借著火光,可以看見幾千新附軍在此突然的打擊下,傷亡慘重,殘肢斷臂,破爛刀槍,伴著泥土石塊一起飛上了半空。散出著硝煙味的彈坑,象張著大嘴的惡魔,吞噬了周圍方圓幾米的所有活物。
上百門火炮的齊射之威,讓天空為之色暗,讓大地為之戰栗。爆炸過後好長時間,除了受傷者淒慘的叫聲外,所有人都驚呆了。陳複文領來的商人們被嚇倒了好幾個,有的差點尿了褲子。
“過癮。這才叫打*炮呢,快,再來。”賈海濤掏了掏嗡嗡叫的耳朵,興奮地大聲喊叫著。
半晌,又是一次齊射,轟鳴聲象驚雷,爆炸的火光象閃電,劃破了夜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