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敵後戰場(二)
望著身後漸行漸遠的萍鄉城,騎在馬上的孫代山心裏慢慢變得輕鬆。他當年是夏貴大人的部下,隨著夏大人跟蒙古人打了幾十年。到了最後,七十五歲的夏貴投降了元朝,幾十年中戰死的英魂,不過是換了夏貴一家的富貴榮華。
現在他終於不用再每天都小心翼翼的夾著尾巴做人了,再也不用對著韃子點頭哈腰,卑躬屈膝了,他這回要做個堂堂正正的人。就象獨立旅統製陳豫強說的那樣:為了不給韃子當狗的尊嚴而戰,為了自由平等而戰。
他麾下那幾千名新附軍也大多選擇了投降,重新站到了大宋旗下。一個個興高采烈的,身上穿著新發的戎裝,懷裏揣著從府庫裏補發的軍餉,背上背著從輜重庫裏取出來的羅圈重甲、角弓、彎刀,居然煥發出些許精銳之氣,連走路的步伐,都是從沒有過的整齊。
有不願意從軍的,獨立旅從府庫裏取了銀兩、兵器發給他們,讓他們各自回家。全城百姓,也按人頭計算,統一發了足夠吃的糧食,並留下了一部分鋼刀、弓箭,讓他們自己重新煉了打造農具。
獨立旅押運著剩餘的糧草軍資,帶著投降過來的新附軍的家屬,向著茫茫大山中開進。
“孫將軍,要離開萍鄉暫時到山裏過苦日子了,現下有何感想啊?”獨立旅參謀長劉忠軍催馬上來,打趣般地說道。
“劉大人說笑了,人苦心不苦,孫某在蒙古人手下度日如年,如今也算是解脫了。”孫代山恭謹地答道:“再說,劉大人不也是說隻是暫時的嗎?”
“嗬嗬,孫將軍不必如此拘謹。”獨立旅統製陳豫強也湊了上來,“在光複軍中官兵平等,沒有高低貴賤之分,隻要孫將軍誠心誠意地打韃子,能立下戰功,在光複軍中可沒有謊報和冒領軍功的規矩。”
“誠心,誠心,孫某以後定當全心全意地打韃子,做個堂堂正正的人。”孫代山慌忙表白道。
“你這麽想就對了,想當年隨許大人在戴雲山起兵的時候,老陳也不過是個伍長,現在都成了獨領一旅的統製了,靠的就是實打實的軍功,那個殺人王索多就是被老陳一刀剁了的。”劉忠軍笑著說道。
“哦,是陳將軍殺的索多。”孫代山驚訝地望向陳豫強。
陳豫強的黑臉上竟然有些發紅,“別聽他瞎說,當時索多被打得象死狗一樣趴在地上,不過是俺撿了個便宜。”
“孫將軍,我先給你介紹一下,咱們這支人馬叫江西獨立旅,作戰是以騷擾和遊擊為主,用兵書上的話就是避實擊虛。許大人關於這個戰術有專門的教材,等回去後你好好讀讀,肯定會有所領悟。其中最重要的一點便是要與周圍的百姓打成一片,讓他們與咱們一條心。孫將軍鎮守地方,也知道老百姓的想法。他們不過是想過幾天太平日子,沒那麽多的大義與忠心。如果咱們心裏裝著百姓,事事為百姓考慮,並且給他們些實惠,他們就會向著咱們。韃子要是來剿滅咱們,興許剛剛出動,便有人來給咱們通風報信。”劉忠軍正色對孫代山說道。
“多謝大人教誨!”孫代山拱手答道,“昨天大人開倉放糧,並給百姓發放兵器,便是爭奪民心的意思吧?”
“不錯,不錯。”陳豫強瞪大眼睛,讚賞道:“以前在福建時,許大人也是這樣做的,還跟我們說,打仗是為了國家百姓,要是百姓們能在打仗中得到好處,自然支持咱們去打。如果還象朝廷和元朝那樣,一打仗,百姓便要承擔更多的賦稅,損失更多的利益,誰還支持你打呀!”
“嗬嗬,許大人的想法果然,果然與眾不同。”孫代山笑著說道。
“許大人與眾不同的地方多了,夠咱們捉摸一輩子的。”陳豫強滿懷崇拜地說道:“老孫啊,你在江南西路也呆了好幾年了,對周圍城鎮和守軍的情況都比較了解,回去後多講講情況,咱們還得繼續挑軟柿子捏呀!”
“這沒問題,孫某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孫代山爽快地答道。
獨立旅首戰告捷,解決了糧食軍資問題後,開始在孫代山的指點下,頻頻出擊,專撿元軍守備虛弱的城鎮,罪大惡極的地方官,投靠北元的豪族下手,打完就撤,從不做長期占領地池的打算。在茫茫深山之中忽隱忽現,更顯得獨立旅行蹤飄忽,神出鬼沒,在江南西路的大後方掀起了一場腥風血雨。由於每戰必將戰利品分出一部分留給當地百姓,使得獨立旅深得人心,到後來,竟然不時有百姓來山中通風報信,要求獨立旅攻打自己居住的城鎮,懲治那些作威作福的北元官員。獨立旅在百姓的配合下,往來馳騁,屢戰屢勝,負責彈壓地方的新附軍鬼縮在城市中,根本不敢進剿。
由此也帶動了各地的豪傑義士,他們趁亂而起,漸呈燎原之勢。
“這夥鳥人,他們到底要幹什麽?”達春看著各地送來的匪情文書,暴怒地罵道。
自從他收縮兵力,重組防線後,表麵上已經勉強抵擋住了光複軍發動的攻勢,雖然每天前線還小仗不斷,但光複軍似乎兵勢已疲,攻勢已經不象開始時那麽淩厲。他正準備從後方再抽調兵力,等北方的援軍一到,便要開始反攻,收複失地,並且要給敢於攻入江南西路的光複軍一個教訓。
可現在,後院卻起火了,達春怎麽能不暴跳如雷。先是萍鄉城堆積如山的糧草物資被劫掠一空,再是獨立旅頻頻出擊,襲擊小股元軍,攻打縣城,攔截驛使,把達春的後方搞得是雞飛狗跳。更有甚者,陳豫強似乎玩喬裝改扮上了癮,隔三差五便有偽裝成元軍的獨立旅士兵到城門口叫門,弄得各守城元軍是疑神疑鬼,風聲鶴唳,已經發生了好幾起真假不辨,自己人打自己人的鬧劇。
“爹,何必這麽煩。讓女兒帶著兵去剿匪。您盡管在這裏,放心與光複軍軍周旋。”達春的女兒塔麗從後麵抱住了父親了手臂,安慰道。
“兵啊!我哪來的那麽多兵,指望那些新附軍嗎。再說你一個女孩家,不要成天地喊打喊殺。”達春鬱悶地說道。
達春知道自從胡力其格死在邵武後,自己的這個女兒就被仇恨蒙蔽了理智,整天想的,就是如何與光複軍作戰,以報未婚夫之仇。
“爹!”塔麗繼續求道,“咱們蒙古人沒那麽多規矩,女人一樣可以騎馬打仗,您可以從廣南和江南西路的交界處抽探馬赤軍回來,隻要五千人,女兒保證把這個什麽獨立旅剿滅。”
“軍中的事情,你別跟著攙和。”達春安慰地拍拍女兒肩膀,聲音裏帶著幾分無奈,“行了,爹事務繁忙,已經很累了,你別再給爹惹事了。”
“爹!”塔麗轉過身,撲進了父親的懷裏,試圖作最後的努力。
“好了,你年齡不小了,老跟在軍中,也不是長遠之計。我托了伯顏大人,在年青一帶的蒙古英雄中,給你尋一個合適的丈夫。”達春繼續說道。
經過反複權衡,為了確保後方的安定,達春隻好將自己的戰略重心,從收複失地向維持地方治安轉移。探馬赤軍、漢軍和戰鬥力較強的新附軍陸續從江西和廣南交界處被抽調回來,拚湊了一支萬餘人的剿匪隊伍前往萍江等地剿匪。
光複軍前敵指揮部敏銳地覺察到元軍的異常調動後,立刻向陳吊眼的新四軍增兵,加強了對江南西路的攻擊力度。使得達春顧此失彼,疲於應付。新一軍,新四軍,獨立旅三支力量,開始了對江南西路元軍的持續折磨,你要安定後方,派兵剿匪,新一軍和新四軍便從江南西路的兩個方向加強攻勢;你要增兵穩定前線,獨立旅便趁機而動,頻頻出擊,攪得你後路不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