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海納百川 有容乃大
中國雖然是一個等級製社會,但曆朝曆代的政府並沒有象印度那樣明文劃定公民的社會等次。由政府出麵用文件形式界定帝國公民社會等級則是元帝國的獨創。蒙古蠻族入主中國後,依據和蒙古人親疏關係的遠近及當亡國奴的“資曆”,把帝國臣民分為四等:第一等是蒙古人;第二等是色目人(中亞細亞人);第三等是“漢人”,即金帝國所屬的中國人;第四等是“南人”,即南宋帝國所屬的中國人。
上述的等級劃分是粗線條的,元政府又依職業的性質,把帝國臣民更細致地劃分為十級:一、官(政府官員)。二、吏(不能擢升為官員的政府雇員)。三、僧(佛教僧侶)。四、道(道教道士)。五、醫(醫生)。六、工(高級工程技術人員)。七、匠(低級手工技術人員)。八、娼(妓女)。九、儒(知識分子)。十、丐(乞丐)。一向在中國傳統社會最受尊敬的儒家知識分子,竟然被劃分到社會的最底層,比儒家所最卑視的娼妓都不如,僅隻稍稍勝過乞丐。有時連乞丐也比不上,因為乞丐的人身安全是有保障的,知識分子則隨時有生命危險,政府一不高興就拿他們的腦袋開玩笑。這可能是後世知識分子被稱為“臭老九”的曆史淵源吧。
正因為元朝政府對士人的鄙視,使得打著大宋旗號的福建路成了很多士人投奔的對象,雖然對許漢青在福建路實行的各項方針政策不認同、不理解,甚至是激烈的反對,但也有相當一部分人選擇了進入政務學堂學習,畢業後陸續進入泉州政府當幕僚或是從裏正、村長幹起,一來泉州政府給官員的俸祿是相當優厚的,這也是許漢青高薪養廉的主張,二來以後可能會有個出仕高升的機會。
光複軍占領全福建後,各個地方的職缺一下子多了起來,那些品質沒有問題,表現好、對新政支持的政府幕僚和基層幹部紛紛被提拔,奔赴各縣、府、州任職。那些躲在家裏不肯出來儒士和成天隻知道給新政挑毛病、不肯與政府合作的士人,突然發現自己錯過了一次絕好的出頭機會。
巨大的反差和示範效應,使得更多的士人開始反思,開始轉變。報紙上批評新政的少了,酒樓茶肆裏說怪話、發牢騷的少了,報考政務學堂的人數大大增加了。
按後世的說法,現在光複軍從垃圾股變為了潛力股,還正在向藍籌股邁進。誰不想握在手裏,等待著它的升值,來享受它所帶來的高額利潤。
隻要光複軍能繼續保持強勢,繼續攻城掠地,自己便有出仕升遷的機會,而且泉州政府的地方官員都是任期製,保不準下一期便是自己接任了呢!
這些人中,不乏真心讚同新政,想為國出力者。但投機者也占了不小的比例。為此,許漢青和陳複文早有考慮,立刻將監察司從敵情司分離出來,負責監察大小官員的不法行為,並且監察司直接對許漢青和陳複文負責。又製定了官員定期財產申報製度,百姓舉報有獎製度,輿論監督製度,民意年度考核製度。就象許漢青和陳複文所說的:我要的隻是結果,隻要你不違法亂紀,隻要你能造福百姓,我才不管你是出於什麽目的,其心可誅這句話在福建不適用。
這是太平盛世才有的風景啊,初來時,鄧光薦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連續觀察數日後,他才肯定自己看到的不是假象。眼前一切都是真的,街道上,車水馬龍,人流熙攘。市集中,貨物琳琅滿目,應有盡有。學堂內,每日書聲琅琅。
海納百川,有容乃大。鄧光薦抬頭看著夫子廟裏圖書館的匾額。
“這是許大人所說,陳大人親筆所題。”陪同的泉州官員自豪地介紹道。
“裏麵陳列的都是一些什麽書籍?”有朝廷官員問道。
“有儒學經典、先秦典籍,還有一些文史孤本的摹本,還有海外等國的百科典籍和諸般雜學書籍。”泉州官員如實介紹道。
“豈有此理,儒學乃華夏傳承的根本,其他雜學雖然有一時之用,怎能與儒學同列。此乃孔聖人的宗廟,又怎能將奇技淫巧之書陳列其中。”朝廷官員岔然變色道。
“子曰:“三人行,必有我師焉。擇其善者而從之,其不善者而改之。”陪同的官員也不悅地回答道:“孔聖人也並不反對多學多問,許大人再三說過,要學以致用。難道這位大人認為不妥嗎?”
“子夏曰:雖小道,必有可觀者焉,致遠恐泥,是以君子不為也。”另一位朝廷官員接著辯論道。這句話的意思是:雖然都是些小的技藝,也一定有可取的地方,但用它來達到遠大目標就行不通了。
“嗬嗬,”泉州陪同的官員想出言反擊,又怕言辭激烈,與陳複文所要求的相反,冷笑了兩聲,“各位大人初來乍到,還不了解我們福建的方針政策,我在這裏給各位介紹一下,那就是科技興國,以法治國,精兵強國,工商富國。要是有什麽異議,等許大人、陳大人回到泉州,各位向他們請教好了。”
“大家都不要吵了,一切事情等陳大人、許大人回來再議論不遲。”鄧光薦煩躁地擺了擺手。
在鄧光薦眼裏,君為臣綱,無論何時何地,上下尊卑要分得清清楚楚。為此他不辭辛苦地親自跑到福建來,本來是奉了丞相陸秀夫的命令,希望憑借自己的儒學經典和心中的大義來感化許漢青等人,把他們從岔路上拉回來,至少也要爭取到本性純良同是儒學大家的陳複文。
現在他卻感到深深的無力,泉州方麵的官員言必提許大人、陳大人,仿佛他們說過的話都成了不可辯駁的金科玉律。由此可見,許漢青和陳複文在人們心中的地位,而且泉州的繁華,百姓的安居樂業,讓他的辯駁都成了空中樓閣,朝廷現在的弱勢地位,讓他的理論都似乎沒有了站得住腳的基礎。
他也沒想到,許、陳的改革如此大膽、如此深入,並且每天都在向新的目標邁進。不但是軍製、吏治,還有百姓的變化。很多市井草民見了官員,不再是畏縮、躲避,目光中帶著從未有過的自尊與自信。
現在唯有希望許、陳二人還有忠君愛國之心,心中還有綱常君父,不會變成一代梟雄了。
與此同時,泉州街頭還走著兩個人,便是曾在福州的那個道人和刀疤臉漢子。
“這泉州如此繁華,百姓也安居樂業,在戰亂之中,真有世外桃源的感覺啊!”道人由衷地感歎道。
“是啊!走了這麽多地方,難得還有如此繁華寧靜的所在。”刀疤臉漢子擺弄著一把剛買的倭刀回答道。
“既然這樣,咱們暫時便不走了,我倒想看看許漢青和陳複文如何對付朝廷來的大佬們。”道人笑著說道。
“先生說怎麽辦就怎麽辦,我無所謂。”刀疤臉漢子滿不在乎地答道。
“那好,咱們便去夫子廟吧,聽說那有個什麽圖書館,收羅了不少天下奇書。”道人提議道。
“看書嗎?”刀疤臉漢子為難地問道。
“算了,你對此恐怕是不感興趣。”道人笑著擺了擺手,“我自己去便行了,你隨便走走,晚上在客棧會合。”
“好的,我去茶樓,聽說新來了個戲班,唱得不錯。”刀疤臉漢子眉開眼笑地應道。
“去吧,去吧。”道人又叮囑道:“凡事要小心些,這泉州規矩多,可不能惹禍啊!”
“曉得了,您就放心吧!”刀疤臉漢子邊說邊走,一會兒便不見了蹤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