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潮暉殿之上的弄軒看起來還是頗有些威儀。

對於昨日悠女提過的大臣們的懷疑或者說流言蜚語,他坐在龍椅上一笑道:“大家說孤英明否?”

大臣們互相望了一眼後,又幾乎齊聲說道:“王英明神勇,實為我北陵之福。”

“那就好了。”弄軒揚眉道,“孤英明,聰明,運籌帷幄,神勇無敵。是以,孤是從那殘曄王搶親的那一刻就偷偷跟上了。這殘曄王嘛,武藝也是極為高強的,他身邊還有高手,所以嘛,這一路上孤跟著,也是為了尋得個恰當的時機。這一路上我都在若雲公主身邊,你們懷疑的那些事兒根本沒有,想我北陵王室尊嚴,又豈是那麽容易被玷汙的,當然,百姓人雲亦雲說的那些什麽公主自願跟殘曄王走的說法更是子虛烏有。”

大臣又互望一眼,有了然之意,紛紛低頭道:“是。王果真英明!祝王與若雲公主百年好合。”

“嗯,最後一件事也商討完了。”弄軒從龍椅上起身,“退朝吧。”

待眾人行禮後離開,弄軒伸了伸手臂退到了後殿。

悠女笑著看了他一眼,“最後還說個商討?你給他們‘商討’的機會了?”

“這樣,我不信有人敢反駁,至少是當場反駁。”弄軒炫耀地挑了下眉毛,“隻是……照那王紗涼昨日所說來看,她也許還認為是你的不是。可察覺到?”

“她怎麽想我,我可管不著。”悠女說完抬頭,在瞥見他的眼眸後卻又驟然移開視線。你明白我怎麽樣就好。——她心裏這樣默念道。

“對了,她現在怎樣了?”悠女問道。

“我一大早就來上朝了,我怎麽知道啊?”弄軒這樣答道,“對了,你把她安排到哪個宮的?承和?”

“還沒有。我把她安排在玉德小築了。照曆代的規矩,大婚之夜後新王後要先在你的寢宮召成宮,待七日後才移入承和宮。”

“嗯,好啊,悠女你做事我總是放心的。”弄軒一笑,“那照規矩的話,我現在當不當去看她?”

“弄軒……想要去看她嗎?”悠女抬起頭問。

“我不知道她和靳樓之間到底是怎樣的。不過,你看,從收到王朝的和親書開始,我們就開始著手查那若雲公主,查到殘曄,猜測她多半就是那華月公主。殘曄在短短幾個月的時間內兩度易帝,一代邪派殘瓊一朝滅亡,那些事都發生得太突然,所以我們不得不愈加留意那靳樓。搶親一事倒也真出乎了我的意料,後來,照王簫連提到靳樓時的反應來看,他不是不知道王紗涼和靳樓之間的糾葛,那麽,這次和親王朝便別有目的。挑起殘曄與北陵的爭端,或是趁機謀害靳樓。可要說這謀害,他們又著實沒做太大的動作,嗯,或許我們沒查到也未可知……最後,我找到王紗涼,把她帶回來,自以為是得到枚棋子,可是,你覺不覺得我得到的太容易了?”

“你覺得自己被下套了?”

“那這個套是誰下的,靳樓?王德宗?還是……王紗涼?”

“王紗涼的話……不過我看她那表情,卻也覺得她自己也被蒙了呢。這,是你有些擔心她的原因。其實這樣一說,我也覺得她很可憐。先是被送到沙漠,經曆了那麽多波折好容易回了王朝,又遇到了你這個掃把星。”

“掃把星?”弄軒立刻把眉毛抬了一丈高。

“哈,你否認麽?”悠女斜眼看了他一眼,“罷,她剛來這兒人生地不熟,我們一起去看看她?”

“那就一起用膳好了,還是在宴歡亭吧。”弄軒說完,便徑自走出殿門,朝宴歡亭走去。

而王紗涼此刻在小築裏,終是有了些許開心。

——昨日用完午膳,悠女給她安排好住處,便也調來了碧辭。

主仆異地相見,自是高興。碧辭眼圈都紅了,昨日看到王紗涼就忍不住哭了。一是因為第一次出遠門,到這裏又一直被問東問西,心裏忐忑不已,二也的確是為王紗涼擔心。她亦不明白,那日見到的謙謙公子溫潤如玉,那日怎麽就能直接那般把馬弄倒,他會對公主如何,她心裏也不確定。

碧辭藏不住話,見到王紗涼便一直跟她說話,聊撫遠將軍人不錯,還蠻照顧自己,聊剛到達北陵時,見到北陵王很緊張,還有,北陵王及很多大臣都在不停問自己問題,聊自己住在這裏很害怕,尤其當撫遠將軍回王朝後自己連一個說話的人都沒有……

如此雲雲,末了,她還道:“公主啊,我覺得那北陵王長得也俊,你該放心啦。”

王紗涼無可奈何地看了碧辭一眼,也未多做言語。

此刻,兩個人也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天,須臾後一宮女走進在小築,在門後躬身而道:“恭請若雲公主前往歡宴亭用膳。”

“知道了,稍等片刻。”王紗涼一笑,又對碧辭說道:“碧辭,幫我梳頭。”

“嗯。”碧辭笑了一下,走到銅鏡前拿起木梳,等王紗涼走近坐到銅鏡前。

一絲不苟,照著好看的式樣梳完頭,王紗涼挑了些金釵插於發,便開始塗脂抹粉,畫了一臉的明豔。

“哇,公主好漂亮!”碧辭由衷歎道。

王紗涼眼裏閃過一絲狡黠,“碧辭,那我先走了。自己當心。”

“嗯,好,公主。”

“稟若雲公主,悠姑娘吩咐了,碧辭姑娘既服侍公主,也算作北陵王宮的宮女了,還望碧辭姑娘跟奴婢們去學習一下北陵禮儀,具體安排,還要等悠姑娘通知。”

“好。”碧辭點頭,那我先就在這裏等你是麽?”

“嗯,奴婢一會兒再來尋碧辭姑娘。”說完,她又對王紗涼說道:“那麽,還請公主跟奴婢去宴歡亭。”

王紗涼提步便踏出房間,那宮女望見了她的樣子時,也是明顯驚訝地睜大了眼睛,過了一會兒才道:“稟公主,在您大婚前的這幾日裏,悠姑娘亦幫您專門安排了一位老宮女,明日起每天的辰時和未時,老宮女會來小築教公主北陵的一些禮儀,奴婢在這裏給公主說一聲了。

把我和碧辭分開,悠女還怕我作甚不利北陵的舉動麽?王紗涼心裏訕笑了一下,麵上點著頭便跟著宮女往前走。

“你叫什麽名字?”路上王紗涼這樣問道。

“回公主,我叫綠桑。”宮女再度躬身道。

“嗯,綠桑,我們走吧。”王紗涼一笑。心想這宮裏除了弄軒,別的人做事倒都有條不紊,極有禮數。

再一轉念,王紗涼踏著宮步向前。所說是王朝王宮特有的步伐,看起來卻也極有風韻。待等綠桑稟告後走進歡宴亭,她半跪下,裙擺鋪了一地,像灑了一地的花,左手放於腹部一側,右手撫上了左肩,微微頷首道:“參見王。”——竟是完完整整地行了北陵的宮廷之禮。

看著弄軒和悠女的表情,她心裏笑著想,弄軒,看嚇不死你。

“嘖嘖,哈哈,見我也不必如此盛裝吧。嗯,看來我這個未來丈夫在沉幻心中的地位還不低啊。”弄軒舉樽而道,“不過不用拘泥啦,過來坐吧。”

悠女亦道:“看來若雲公主對北陵的禮數甚是熟悉呢,倒是我多事了。”

“略懂皮毛而已,悠女誇獎了。”王紗涼一笑,起身入席。

“今日備的是中原菜,還請若雲公主品嚐。”悠女笑著說。

“嗯,看出來了。對了,我來得晚了,還沒向王和悠姑娘道歉呢。”王紗涼掃過桌上的金樽,兀自就倒了一杯,傾身遞到了弄軒麵前,“王,沉幻敬你一杯啊?”

弄軒眯了眼睛,笑了一下揚了揚自己手裏的金樽,慢慢飲去,王紗涼一笑,亦舉樽一飲而盡。

慢慢放下手裏的金樽,王紗涼又一笑,托起了腮向著弄軒道:“王,你說,沉幻今天可是漂亮?”

“嗯。”弄軒很肯定地點了點頭,“我北陵的未來王後,自然是天下最美的了。”

“如此,王的言下之意難道是說王朝和殘曄,及其他幾國都不及北陵麽?”

“非也非也,公主是王朝的公主嘛,在王朝最美,到了北陵,自然就成了我北陵最美的王後了。”弄軒眼角一抽,細細想著她這番舉動到底為何。

“那殘曄呢?”

“殘曄?”

即使掩飾的再好,弄軒眼裏的表情終是落入了王紗涼的眼睛,於是她一笑,很鎮定地道:“王是否是還想說,我是殘曄最美的太子妃,或者,不算王後的王後?”

悠女不動聲色地看著,隻見弄軒又問:“嗬,沉幻何意啊?”

“你們兩個既已心知肚明,我不用再多說了吧。”

弄軒還欲說什麽,卻見有侍衛跌跌撞撞地跑來,“打……打擾王了……小的有事稟告。”

“何事?”弄軒問道。

“殘曄派的使丞今日趕來,說……說……說若雲公主是殘曄的高月王後。之前殘曄王隻是迎高月王後回宮而已。他說……是王朝騙了大家。王朝皇帝心懷不軌,當日……派公主過去,也是使手段才連害死了兩代帝王。他還……還說,幸好如今的殘曄王及時發現這場陰謀力挽狂瀾才拯救了殘曄。王朝怕暴露,這才對外宣稱華月公主死了。現在,他把這公主送來……就是……就是……”說著,侍衛大起膽子盯了王紗涼一眼,“說是其目的也是為了傾覆北陵!現在,這個消息……滿天下都傳遍了!”

弄軒眯了眼睛,不急於回答,扭過頭看呆住了的王紗涼。

王紗涼亦不說話,隻是把剛才那壺酒一杯杯往金樽裏倒,對外界置若罔聞地喝著,頃刻間讓那紅暈從雙頰擴散到脖頸,

——靳樓啊靳樓,你這樣,是要把我置於何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