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封奏折剛看了幾個字,悠女突然想到了什麽仔細看向了龜殼。——“弄軒這家夥……”她忍不住道了句,又輕輕歎了口氣。

不過總算也知道他去向了何處。龜殼上看似淩亂的線條清楚地算出一個方位。——西。

“嗬嗬。”王紗涼赤足踏進草原上寬而廣的淺河,有一條小魚從腳下滑過,忍不住就癢得笑了出來。

“喂,月兒,小心摔了。”靳樓坐在不遠處的樹下,看著她的樣子嘴角含著笑。

“知道知道,我又不是不會武功。”王紗涼回頭揚著下巴道,還是那不服輸的樣子。

靳樓寵溺一笑,也不多言,微微闔上了眼睛。昨天他抱著王紗涼睡了一夜,王紗涼哭著睡去,他看著她的樣子卻是一夜未合眼。

剛閉上眼不久,卻被一陣清涼驚醒,睜眼——正是王紗涼捧著水一把淋在了他頭上。

“哈哈。”王紗涼吐了下舌頭,看著他的臉色又立刻轉身跑開。隻是才跑開沒幾步她抬頭卻見靳樓已站在自己麵前,似笑非笑,前額如墨的發濕濕地垂著。

“喂,別這樣看著我。你武功那麽好,我走到你身邊你怎麽可能不知道?”王紗涼揚起眉毛道。

“月兒,你還有理了?”靳樓抓住她的手。

“你敢說你不知道。”

“我知道你來,卻不知道你要作何啊?”

靳樓逼近了一點,王紗涼絲毫不畏懼地盯著他,“那你想怎麽樣啊?切,你去買衣服,我要把這累贅的嫁衣換掉。”

靳樓盯了她一眼,還是鬆了手走出幾步,末了,卻又問道:“月兒,會走嗎?”

王紗涼不笑了,盯著那莫名就帶了無限蕭條的背影,半晌後才道:“我不走。我跟著你,直到殘曄。”

“你還是要回王朝?”

“原因,我已經跟你解釋過了不是嗎?”王紗涼輕輕捏了裙裾,良久之後擠出笑容,“快去吧,還想我再潑你一身水?”

靳樓卻走過來緊緊摟住王紗涼,“我不想看見你不在身邊,跟我一起去。”

“現在全城的人一定都在找一個穿嫁衣的女子——”

哪知靳樓的做為又著實讓自己訝異了一把。他帶著她縱馬而行,走到一戶人家後停下,敲門道:“不好意思,我家媳婦兒衣服髒了,想借套衣服穿。”

他料得這裏離兩城都遠,也許消息未傳到這裏。不過就算傳到,這個老漢兒也不該是值得自己擔心的。

王紗涼盯著他,卻也隻有對開門的老漢兒笑臉相對。老漢兒笑了笑說好,便進屋拿了一套粗布衣服回來。

王紗涼笑了一笑衣服,卻又不無好氣地瞪著靳樓。待靳樓給了老漢兒錢與他告別,兩人走遠後,王紗涼才大聲道:“我才不是——”

靳樓故意側過頭,仿若沒聽見她的話。半晌後又似笑非笑地看著她,“你要在哪裏換衣服?”

王紗涼又瞪了他一眼,望前方看了幾眼道:“那邊,灌木叢裏。”語畢,她便甩開靳樓的手向前方奔去。

而那老漢兒看著兩人遠去的背影,輕輕用手捋了捋胡須。

——就連靳樓也不知道,那件衣服上塗了比若風更厲害的香。這種香人聞不到,除了那些被製香人精心培養出來的蝴蝶。

待那二人的身姿尋不見後,他便從屋裏抱了隻禿鷹出來。他彈了下手指,禿鷹發出一聲長嘯便破空而出。

遠一點的地方,弄軒看著盤旋而下的禿鷹,輕輕吹了口哨,禿鷹便停在他的手上。他輕輕一笑,末了掏出碳石在錦帛上寫了幾個字而後把錦帛拴在了禿鷹交上,摸了摸禿鷹腦袋後道:“辛苦了孩子。”

禿鷹點點頭似能聽懂一般,又一次直射入長空。

弄軒若有所思地想了一下,提步往前。嗬,也不是不好奇,能讓靳樓和王簫連這麽可怕的對手都如此的女子,到底是個什麽樣子。

禿鷹一直飛,把錦帛送往的對象,正是王簫連。

一刻已過。“月兒,好了沒?”靳樓揚起眉,望向灌木裏。——沒有回應。

也不遲疑,他便向灌木叢裏走去,聞得到若風的味道,剛才在外麵也能依稀見得裏麵的人影,如今卻是半個人也見不到,不過在之前靳樓便察覺到了,是以現在半仰著臉向著一旁並不高的樹問道:“月丫頭又想幹什麽?”

樹上支了個腦袋出來,俯視著進路撅起了嘴,“為何不像開始那樣,假裝什麽都不知道?”

“好,我什麽都不知道。”靳樓揚唇輕笑又閉上眼睛轉過身去。

王紗涼狡黠一笑,直直向樹枝邊上走去,最後整個人落空,繼而直接騎在了靳樓肩上。看著他不由像前一傾,差點連同自己一起跌地的樣子,王紗涼大笑。

還不待靳樓說話,王紗涼又用手蒙住他的眼睛,“不要你看,嗬嗬。”

靳樓嘴角一勾,本站穩的身子卻又故意一個趔趄,直向前倒去,王紗涼一驚,卻發現雙腿已被他用手鉗住動彈不得,隻有眼睜睜等著自己和他一起跌倒。

可是在快倒地的瞬間,王紗涼又覺得有鼓莫名的大力推起自己,再在猝不及防中倒地時卻已落在他的懷裏。他穩穩地躺在草地上,帶著戲謔盯著王紗涼看。“衣服換好了?”

王紗涼不說話就欲起身卻又被他抱住。大笑著推著他,夏季衣衫薄,右手貼在他胸口時她徑直就感覺到了衣衫下那突兀的疤。嘴角的笑冷了冷,她不說話。

“嗬,月兒,怎麽又不鬧了?”看不清她的表情,卻聽見她了笑聲戛然而止,他如是問。

“剛太瘋了,背上傷口有點疼。”

他亦皺了皺眉,“比之那日又如何呢?”

“嗯,好許多了。你那是什麽藥?”

“韓醫師給的。”

“韓醫師?”王紗涼凝眉。

靳樓聽著她的語氣歎了口氣,“韓洛真的姐姐,韓茹。”

——那一戰,她跟王簫連離開,韓洛真為王簫連而死。

“我什麽也沒問……”王紗涼握了拳,而後也不多說,隻是靠在他的懷裏閉上眼睛。

——哥哥和北陵王終會找來,自己也終會離開。她隻是想,盡可能愉快地和他度過這幾天,可是,為何總是避不掉這些勾起滿是傷痕的往事?看到了傷疤,想起自己刺他的一刀,提起背上的傷本也隻是想轉移話題,卻生生又把那件事牽扯出來。

縱然閉了眼,她還是無力地歎了口氣。

這一點,靳樓或許跟她心有靈犀。他猜到了她盡量想自己開心的原因,不過卻也沒有打算會放她離去。

之後。

野花,青草,水波,綠樹……

那一瞬間,他似乎聞到了所有這些可人的香氣。

當鮮紅欲滴的牡丹花瓣落到嘴裏。

一地的青草仿若被染紅,花在頃刻間開滿原野。

一如被誰扔了的,落在河灘裏,染了滿河豔麗的嫁衣。

雷鳴嘶吼,追逐著閃電的蹤跡,在整個原野點亮之後立即追上,有如要震動山河。

雷下草原上是兩人共乘一騎狂奔的身影。

靳樓把披風解下圍了懷裏人滿身,“小心傷口。”

“傷口早好啦。”王紗涼回頭笑道。

“月兒,怕不怕?”——他大聲說著,聲音如雷鳴般在原野裏回蕩。

“我才不會怕。”王紗涼亦大叫,然後迎狂風而笑。

一個閃電劈下,直接倒了原野邊上的一棵大樹,靳樓隻把王紗涼摟得更緊,兩人的麵上都有笑。絢爛了雨夜的美好。

那一年的夏季,似乎綻放出生命中最動人的夏花。

好不容易才把馬駛進了另一座城,兩人狼狽進了客棧。走進房,王紗涼拿出懷裏的半月琴,吐了口氣道:“還好這琴沒怎麽濕。”

靳樓接過她手中的琴,“快換衣服吧。”

王紗涼抬起頭看了他良久才道:“沒了啊。”

亦意識到了這一點,靳樓看著她,兩人便這樣麵麵相覷了很久,都忍不住笑了,“把濕的衣服脫下、去被子裏捂著,我出去想想辦法。”

“現在不是晚上麽?商鋪都打烊了。”

“你不走便好。”靳樓轉身,眼角的一抹傷痕如此刻夜空仍間或滑過的閃電,照亮而又刺痛了她的雙眼。

“你自己的衣服也濕了……”

“我就去一起把衣服找來。”

語畢,他往前,王紗涼卻又一把拉住他。“那麽,你點住我的穴好了。”

靳樓驀地停下步子,“你不會離開是嗎?”

“我已經說過了不是?”王紗涼答完,便慢慢褪去衣衫直接鑽進被窩,閉上眼睛。過了一會兒,她才聽見腳步遠離,門張門合。

雨停。夏季的驟雨總是來得急去得也快。

她驟然睜眼,聽見窗子被打開。

“誰?”她警覺地問。

“嘖嘖嘖。”來人道,“‘樓前相望不相知,陌上相逢詎相識。’說的莫非就是你我如今的場景?”

王紗涼側眼,卻見屋內已多了條陰影。“你認識我?”王紗涼抬眼,“是哥哥派你來的?”

“這位姑娘跟小生走吧。”來人並未回答她的話,隻像唱歌的伶人一般彎下身甩了甩手道。

“你到底是誰?”王紗涼鄙夷地盯著他,“若是我哥派來的,你也不該對我無禮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