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去一個人的感覺,是空。會突然覺得經曆的一切有如夢境,哭過之後,分不清現實與夢。深深烙印在心的,是誰的笑貌,誰的音容?逃避著,不想去想,不願意去麵對。這種糾結繁複的感情,要很久很久以後才能正視。那個時候,你才能正麵心裏的悲涼。那個曾和自己朝夕相處的人,的確存在過,的確消失了。

——王紗涼如此,琅祈更是如此。

出了殘瓊,走在沙上,想到了什麽,琅祈道:“我再去她的閨房看看,興許有什麽東西,方便一起帶回家鄉。”聲音裏,還是掩蓋不了的悲傷。

“好,你去吧。放心,我在這兒守著。”王紗涼道。

“其實……還是不能確定靳樓有沒有在這附近有埋伏,你不知道那一戰……唉,我很快回來。”琅祈說著又很快跳下洞去。

王紗涼點點頭,又回到蘇溪眉身邊,看著她褶皺的臉,眼眶再度濕潤。這周圍的沙海,仿佛是為了襯托躺在上麵女子的容顏。

“溪眉……你……”王紗涼還是忍不住喃喃。

閉上眼,再睜開眼,蘇溪眉身邊卻突然出現一支筆,還有一朵不知名的野花。王紗涼瞪大眼睛,視線上移便看見一個頎長身形。

她驀地站起來,“你……那個白兄是你!你是白默城!你——”

男子隻看著緊閉著眼睛的蘇溪眉,不言。

“好……我不管你到底什麽來曆什麽身份。你為何要騙她,你為何又要……你,你一直在這兒?你為何不來?你知不知道她——”

“以為我死了的時候,她不是說過麽?她的第一個感覺是解脫。也是時候,放她離開

了。”說話人就在耳邊,王紗涼卻覺他的身邊自天際而來。不過自己此刻也顧不了那麽多了,

她忙道:“‘是時候’?‘放’?你什麽意思,你到底……”

“這是另外一支眉筆,這花是天目山特有的野花。你讓琅祈把它們一起帶走吧。像我在幻境對你說過的那樣,一切,終將有個答案。”

語畢,王紗涼心下一驚,白默城已然不在。又是幻覺麽……她揉了下太陽穴,再看蘇蘇溪眉身邊——一支和她時常拿出的一模一樣的玉筆,和那朵不知名散發著幽香的野花安然。

而後,琅祈帶了些零碎的東西,苦笑了一下道:“我也不知……哪些東西是她從家鄉裏帶來的。櫃子裏的……我也不敢翻動呢……”

王紗涼拾起野花和筆,遞給琅祈,“白默城沒死,他剛才來過了……算了,我們也不管那些了,這些東西是他帶來的。也許,就是溪眉想要的。”

“白默城?”琅祈握緊了拳,“他沒死?他敢來?他在這個時候來?他簡直畜生都不如!”——琅祈有些怒不可遏,平靜了好一會兒才又道,“這種人,怎麽值得她耗盡一生守候?溪眉,我這就帶你離開,離這裏越遠越好。”

“對了……你先走。大哥回去要是看不見我們會擔心。我再待一會兒,突然覺得有些東西不對……”

“可是靳樓——”

“不管他了。他現在得意的很呢。”王紗涼苦笑了一下,“你們當時究竟怎麽了?奈何所有派眾皆數被殺?”

琅祈沉默了一下,才又道:“靳樓這個人……骨子裏有股邪氣。”

“那些人都是他下令殺的?”

“而且,說實話,就連我和淩經嵐,也看不出他的武功出自何門何派……盡管和殘瓊一派有相似之處。而且,最奇怪的,就是受了重傷的望崇。我看當時也是因為他靈力太弱了,那個神秘女子才能明目張膽地把我們從空明之界帶出來。”

“你的意思是說他吸食了那麽亡靈,靈力卻不增反降?對……溪眉當時也說,村子被屠的日子,還不是望崇吸食亡靈的最佳時期。”王紗涼凝了下眉頭。

“唉……當時本著保護你的任務而來,沒想到發生那麽多事……不過如今我也不想管了。我帶溪眉回江南,哪也不去了。”

“保護我?”王紗涼抬起眉毛。

“是。本來太子還不讓我說的。其實,殿下一直很惦記公主。他怕你奪位不錯,不過怎麽樣也不想你受傷。”琅祈又苦笑了一下,“就是有很多這樣的人,大家都活著,心裏的話卻怎麽也說不出來。所以,我也不管什麽命令不命令,就對你說了。公主你,也別對太子有那麽大敵意。嗯……我先回城與師兄會合,你自己小心吧。”

琅祈說完,抱起蘇溪眉,一步一步離開。腳印漸漸被風吹散。

“涼兒——”

許久後,聽見這樣的聲音,王紗涼回頭,看見說話的人,再度睜大眼睛。“哥哥……”

“我知七日未到,不過之前你說會來殘瓊,而我又聽說了殘瓊被滅之事。罷,沒被牽連就好。”王簫連輕輕皺了下眉。

“你這樣若是有什麽閃失,父皇更是會怨恨我了。”王紗涼吐了口氣,眼裏有欣喜。

的確,在王朝第一次聽到她遇襲的消息,自己就提起了心;後來她死的消息傳來,自己竟無比絕望與通心;派得的探子打探到消息,事有蹊蹺,且殘曄有異動,知道她也許沒死後,他便決定親自來殘曄帶她回去,雖然心裏更強的目的是親自看看殘曄王室的實力;可是,當知道她和靳樓的關係,極大的醋意再也讓自己忍不住。他看見信上她述說的一切,明知謊言重重,也打破了計劃就著她。把她帶回王朝,成了他的唯一目的。自己也的確是重視自己的命的,他一開始沒有追隨而來。隻是誠如他剛才說的一樣,他知道了靳樓率兵滅殘瓊的事,便飛速趕來了這裏。他還差點以為,自己又晚了一步。現在,看她安穩地站在那裏,他也終於,在此刻,放下了所有淩厲,放下了所有戒心。

王紗涼輕輕笑了,他便拉住她,然後輕輕摟住。“什麽都別管了,跟我回王朝吧……”

短短數月,卻經曆了那麽多事,自己終究是累的,是需要親人眷顧的。否則,當時在行流宮門見王簫連的馬車經過時,自己也不會那麽激動。王紗涼的雙臂亦輕輕環上王簫連的脖頸,就像,小時候做了無數次的那樣。

畢竟,彼此一同生活了十多年的光景。

“涼兒,走吧。”

“再等一下,我要下去看看,看看這裏到底……”

“也罷,走吧。靜憶和離在附近,應該也無妨。”王簫連說完,兩人便一起向洞中躍去。

這次找的仔細,在角落,王紗涼又找到一個熟悉的人。——孟荏霜。她的手握著匕首柄,看樣子是自盡。

愈走,王紗涼愈覺著了可怖的東西。

滅殘瓊……靳樓為何一定要在這個時間?做為新王上任,這樣做目的是穩定民心?畢竟望崇靈力受挫,機不可失。可是,他又是怎麽得到的消息?

“殿下!你們快走!靳樓帶人好像趕過來了,離還在那邊守著,我過來掩護你們!”——洞口傳來靜憶的聲音。

王簫連忙抓住王紗涼,頃刻掠出洞口,而後抱著她直向前奔去。

王紗涼還是不禁意從王簫連的懷裏露出眼睛向身後瞥去。——遠方,塵土乍現。她不知道,那是否就是他縱馬的身形。而自己,終是被王簫連帶著,朝與他相反的方向跑去。

那麽,下一次相遇,是月琴相伴風光旖旎,還是兵刃相見金戈鐵馬?你是不是,會率兵親征我王朝疆域?

靳樓終究是晚了。

那抹身形,近在咫尺,卻又遠在天涯。是不是,王簫連若不在,她再也逃不脫?那麽王簫連呢,你對她的感情,不止於兄妹之情吧?

靳樓緊緊抓住了馬韁,凝眉看著在沙漠裏飛馳的兩人。

回到京城,兩人都易了容。王紗涼冒險趕去客棧,卻並未看見淩經嵐和琅祈。琅祈房裏的桌上有一信,上麵言明:“師兄或已回王朝,吾帶溪眉先行一步。”

“這……”王紗涼皺了皺眉。

“不管怎樣,這的確是琅祈的字跡不錯。他那麽著急回去,可能發生了什麽事也來不及說。千麵若早已備好駱駝食物,我們趕緊回王朝。”

“嗯。”王紗涼點了點頭,便又和王簫連走出客棧。

在街上兜兜轉轉,繞路,擺脫著尾隨著的、或為靳樓眼線的人。傍晚了,兩人才來到事先找好的隱蔽。王簫連算的精準,靳樓終是沒發現。

用最簡單的裝束,混在商隊裏,王紗涼和王簫連坐在車裏,並肩。緊緊相擁過,但隔閡也不會輕易消失。彼此之間,還是有些拘謹。

隱隱約約有喧鬧聲傳來,王紗涼還是忍不住了,掀開轎簾,向身後望去。

夜色中,星樓上又綻放了奪目的色彩。所有民眾都在歡呼。她仿佛,可以看見他高高站在樓頂,睥睨天下的樣子。

“我們王啊,親破邪派,大獲全勝,唉,此刻慶典開始,我們錯過了,還真是可惜!”——商隊裏傳來百姓用殘曄語交談的聲音。

樓,你君臨天下,我黯然回鄉,是不是就是你要的結局?

苦笑了一下,她驟然放下轎簾,低下頭去。

慢慢遠離沙漠。她踏上了故鄉的土地。聞到花香,王紗涼掀開轎簾,故鄉的桃花已綻放,開了一路的明豔。

“馬後桃花馬前雪。”自己的境遇與之完全相反,可是,花的豔麗卻刺痛了眼睛。王紗涼驟然閉上雙目。——殘曄這個時候,是不是還在下雪?

其實,也不是沒有猜到啊。兩村被屠,是不是隻是他的賊喊捉賊而已……

靳樓身上的一堆謎題,淩經嵐的去向,煙岸閣突然的銷聲匿跡,靳舒的失蹤,神秘至極的白默城,夢裏夢外幻世花的真相,還有,辰……

她知道,一切終得有個結局。

那麽,哥哥呢?她側頭看了一眼端坐著的王簫連。在天下人心中,我華月已死,那本該正順父皇和你的意。華月既“死”,她的民心自然也沒有了。那麽,回去之後,你們又要將我置於何處?

我是不是,寧願待在那花做成的幻世裏,不再醒?或者,這一切,都是幻世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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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闋快要結束了……隻差幾個交待了,比如關於靳樓和望崇那一戰,還有一些後續,比如修,冷織襲,還有殷白和孟荏霜,靳舒~~

唉,感慨萬千~~~~

看文的朋友……留個爪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