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沙漠裏已奔波了三日,幸而帶了駱駝,琅祈捏了下水袋,覺著水還有許多,呼了口氣。抬頭望向黃沙,目之所及仍是一片蒼茫,滿世界的黃。
——隻是,她終於走來。
單薄的衣衫在大風裏淩烈,自在輕柔的樣子仿佛不畏懼絲毫寒冷、已融為了這沙海中的一體一樣。逐煙眉下,眼瞼輕抬,她亦看見了琅祈。
“琅祈公子,你怎會在這兒?”
“我?”琅祈拍了下腦袋,“出來轉轉,嗬嗬,這麽巧碰到蘇姑娘。”
“在這裏轉麽……”蘇溪眉回望了下四周,“琅祈公子好興致啊。”
看見蘇溪眉轉身就欲走,琅祈連忙叫住她:“那個……蘇姑娘,你的事我聽說了,你……現在打算如何?回去宮裏也沒事吧,這件事誰都沒有張揚呢。”
“唔。”蘇溪眉不置可否,轉而像想起了別的什麽,駐了足道:“對了,那個神斬,有一處你用的不妥。刀型不夠,力道也弱了幾分。應該是你提前釋放真力的原因。你要切記使用時不可著急。”
“蘇姑娘……”琅祈自是不解。
“關後的絕技,數不勝數。我雖會用卻也不算全懂,但你若有甚疑問處,不妨來問我,我應該還是能幫上你。”
“哈哈,我琅祈知道自己玉樹臨風招女孩子喜歡——”最心虛的其實是自己吧,他裝出了一副瀟灑狀大笑著開著玩笑。
“你就當……是我心虛吧……”——清淡如許的聲音,遙遠的感覺。
“蘇姑娘——你這樣,是把我當朋友了麽?”看著蘇溪眉又欲離開,琅祈忙問。
“朋友?”蘇溪眉神色再度蒼茫。有如亙古。“我許久都沒和人交過朋友了。你也定是不願和我成為朋友的。”
琅祈聽了她的話,聽了她冷淡如冰的語氣,便是連故作瀟灑的笑都再做不出來。憑著卓絕的幻術,她即刻遠離。他隔出手探,好似還能感到誰曾經存在於此的溫度。告訴自己,她是真的來過。還是隻有苦笑著搖頭,掉轉駱駝,走向殘曄國都。
我們,到底算不算得上是朋友……
聽到細碎的響聲,王紗涼轉過頭,看見了出現在院裏,繼而慢慢走進屋內的那對逐煙眉。
“你在做什麽?”還不待王紗涼問話,蘇溪眉看著王紗涼手裏的動作直接就問了出來。
“不看著呢嘛。”王紗涼懶洋洋地回答,轉回了頭。
“切。不管你有多聰明,心狠起來有多狠,終究還是個小姑娘啊。信我一句,沒用。”——還是蘇溪眉慣常對王紗涼說話的語氣。嘲諷,卻又有莫名的暖意。
王紗涼停了手中的動作,望著被自己用布一道一道纏起來的半月琴,也不看蘇溪眉,“你又怎知我要做什麽?聽你剛才那麽說,好像自己懂得許多似的。切,我還沒說你呢,舍得回來啦?那你解釋一下唄,你到底是怎麽回事?”
“你相信我就夠了,不是嗎?”蘇溪眉看著王紗涼淡淡笑了。
“所以呢?”
“所以……嗯,你們之前有些誤解了。使用往離香的不是某個派裏的什麽人,從頭到尾隻有我一個。”
“百來年?”
“嗯,百來年。”
“我現在問你到底怎麽回事,你終不肯說。那麽……”
“任務不變。你這樣對待那琴,可是發生了什麽事?”
“他……已經是我們的敵人了。”
“那你準備怎樣?”
“他假裝不知道我的事,我也假裝什麽都不知道罷了。”王紗涼緩緩說完,坐下。
“那正好,大人也一直沒下新的指令,我也沒事兒了。來的時候見外麵熱鬧得很,出去散散心?”
“好啊。”王紗涼呼了口氣。想了一下,又拆掉了半月琴上的布,再度抱在懷裏,才往門外走去。
宮門外,所有百姓都站在街邊,一臉興奮地交談著什麽,街邊的茶肆酒鋪亦坐滿了人,窗邊的位置更是被擠得滿滿。所有人伸著腦袋,望向了一個地方。
王紗涼和蘇溪眉亦隱在人群裏,往前方看去。須臾,隨著所有人的歡呼聲頓起,她們才察覺街道盡頭有塵土浮起。其間有隱約的馬車輪廓出現。而後,聲音漸大,馬車向這頭駛來。
半透明的簾子如流光般流動,印出了裏麵兩個女子幽然的輪廓。不比中土王朝較為森嚴的禮法,街邊的人立時發出了讚歎驚訝,於是轎中女子掀開轎簾,淡淡衝大家一笑。
並不絕對傾城的臉龐,卻引來所有人的歡呼。
王紗涼皺著眉道:“她是誰啊?看樣子也是剛從中原來的吧。”
“原來是她啊。”蘇溪眉道看向轎簾的眼波轉向了王紗涼,“王不是請了中原第一名伶來殘曄王宮唱戲麽?應該就是她了。她叫冷織襲。此人長得不說絕色,但歌喉及風姿可是傾倒了所有人。她身旁的應該是她的侍女了吧。”
“是了,殘曄的承冬節到了。嗯,還要回宮好好準備。”王紗涼道。眼前的轎子經過自己,向宮門走去。好像又想起了自己初來的樣子。道旁,滿滿殘曄的百姓。臉上有好奇與期待。沒有歡悅。
殘曄一年一度最大的節日,承冬節將至。屆時會有盛大的活動。是以,王花重金請了中原第一名伶前來。據說這個名伶名氣大,人緣廣,不缺錢財,亦有出淤泥而不染之誌,就是王朝皇帝請她也被婉拒。隻是,在江南有著那樣安穩生活的她,卻又為何來到這大漠之邊。
從現在開始,城內已張燈結彩,百姓亦開始置辦貨物。一切,都在昭示著節日的盛大而不尋常。到那時,熱鬧非凡的王宮,會不會迎回他?已經相當於被軟禁的他,又會被賦予什麽借口而留在缺雲山?再見到他,自己又該怎樣……
“剛才沒問,你怎麽又把這琴抱出來了?”蘇溪眉的聲音打斷了自己的思索。
“我……”王紗涼還未回過神。而且,好像連自己也都解釋不清楚呢。
“照你的性格,居然沒把這琴毀去?”蘇溪眉又適時地開了她一句玩笑。
王紗涼少有的沉默了。
——自己是真的突然就說不出原因了。
回宮的路上,夜色漸起,迎接節日的宮裏宮外,燈花如晝。
突然就想起了那句話。
——“公主彈琴就好。”
又是……怎會如此?
終是礙於地位身份,冷織襲和她的侍女並未住進王宮,王紗涼打聽到她們被安排住進了宮旁的行流宮,即專供外來客諸如使臣一類的住所。
本著莫名的好奇,王紗涼特意就偷偷跟進了行流宮去。
蘇溪眉白了她一眼,還是隻有暫且跟著她走進去。
找到了女子的房間,王紗涼躲在牆後看。
燈後窗前,女子執梳梳頭,疏落了許多路過沙漠時染上的沙,嘴裏輕輕吟唱的曲調,不似人間應有。
隻是,兩個聽曲的人麵上的表情都不是聽到絕美曲調應有的表情。
蘇溪眉靜靜站著,逐煙眉輕輕皺著。
而王紗涼麵色一下慘白,抓著半月琴的手,亦愈見用力。到指節發白,到指尖打顫。
傾城名伶哼唱的那首曲子,分明是半月琴映月時才有的曲調——《月涼紗》。
“小姐,水打回來了,你可以好好洗下頭了。”侍女把水端進屋放下,對著窗前的女子道。
“嗯。碧兒辛苦了。”冷織襲道。眉裏眼裏都有深深淺淺的笑。
“小姐怎生如此開心?我看這沙漠就不是什麽好地方,唉,可苦死我碧兒了,真不知您怎麽還笑得出來?”
冷織襲走到水盆邊,但笑不言。
那笑容是那樣美妙。仿若,有做了長久的夢,就要實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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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織襲,是個很不錯的女子~
嘿嘿,謝謝大家觀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