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紗涼痛得難以忍受,不禁靠上了他的肩,他抱著她,神色惶恐無比:“月兒你之前那樣平靜,什麽都不和我鬧,可是因為預料到什麽?你知道你此行會有危險!?”

她說不出話,他便道:“什麽真相,月兒管它作甚?我們走!”

他抱起她,仿佛可以感到她越來越輕的身體。

白默城方才道:“晚了。”

王紗涼拉住他,“留下來,留下來啊。我感覺到了。樓……我又看見辰了,看見辰的母親了!留下來,我馬上就會看到。”

“不,不會,你怎麽可以這樣離開我?你不能以這種方式離開我!”

“我求你留下來!也許……你就釋懷了啊。”王紗涼道,“我這一次說求了。我開口求你了,樓你,答應麽?又要讓我失望了麽?像白默城說的那樣,晚了,我能感到,自己沒那麽多時間了。”

霎時,她看到他眼裏的光,皆數灰暗。

“月兒,絕不可以!”。

他抱著她,向空明之界深處走去。“空明之界的力量,可以起死回生的。”

“她的死,不同於普通的生老病死,是詛咒。當你成功成為帝王的那一刻開始,她的任務相當於完成了。從那一刻開始,她的生命已開始流逝。而你們,也注定不能擁有夫妻的幸福。靳樓,第一個詛咒是你母親死前所下。而後一個,卻恰是出自你自己啊。”

“我不信,你既不肯說出你是誰,就滾!”他踏著步向前,什麽也不再去理會。

白默城苦笑著,手結法印,滿世界的藍,驟然轉了。突然之間,色彩斑斕。

“讓你自己看看吧。若你為救她耗盡真氣而亡,這一切又有什麽意義呢?這份詛咒,亦是會延遲到下一世的。”

靳樓立時也前進不了,入墜幻境。

王紗涼用盡力氣摟住他。

歡聲笑語立時出現,倒也像此生他和她的聲音。

“沉幻?”帶著欣喜喚出這兩個字的人,有和他自己一模一樣的臉,隻是衣著和神色都大不一樣。他向她身後看了一眼,又道:“錦芙沒來麽?這個小跟屁蟲不是一直黏著你麽?”

“我讓錦芙今天不要跟著我嘛……”沉幻的臉立時紅了,“辰哥哥你……都怪你趁錦芙走開時給我說了那些話。今日……想要和你單獨呆一下呢……”

辰喜悅地抱住她,“沉幻,跟我走吧。今日帶你去見的你,一定是你沒見過的。”

“好啊!辰不許騙我,到時候發現我若見過,你可不準耍賴。”

“好好好。不都依你了麽?”他依依不舍鬆開她的胳膊,又牽起她,一步一步向前邁去。

四周,是遠不同於如今的景象。

頭頂長虹懸墜,映得整個世界都是柔和而明亮的七彩之色。

不遠處,是與天上的紅色接壤的花海。血紅色的花海。亦是王紗涼夢裏的花海,夢魘。

這情景王紗涼早已見過,如今再見仍是覺得震撼。而靳樓瞳孔亦放大,覺著了驚訝。

王紗涼靠著他笑:“他們……很幸福……”

他們很幸福。他們,是我們嗎?那樣的他們,會成為我們嗎?

曾經的我們,識於琴台上下的一次對眸,那兩年的時光,也那樣幸福啊……

那團花般的火焰越染越烈,突然竄上了天。

四周遠野,皆成血紅。

什麽都不再清明。

風亦莫名變大,卷起紅霧中深淺縱橫交錯。

靳樓緊緊抱住王紗涼。

待紅霧皆數散去,眼前一切都變了。

辰的劍擱在沉幻胸前。

他一臉悲憤。

她淚流滿麵。

她哭泣:“辰,不能這樣對我啊。我……”

“我整個家族!統領天朝的整個家族,毀於你手!”辰的劍揚起又落下,額上青筋暴露,“走!別再出現在我麵前,否則,我不會放過你。”

“辰……不要,我會恨你的……沉幻也會恨人的啊……”

“好啊,我不得不恨你!再相逢,我們恨下去如何?天帝,你無所不能不是?既要毀我家族,我便立下和沉幻的咒。這兩個家族,從此水火不容!”

王紗涼淡淡看著,笑不出來,卻也哭不出。她沒有看靳樓,好像心裏已有了底。

她搖著頭,“我不信。他們與我們無關。這一年來我想了許多,我不信,我不信我這一生是個笑話。嗬,可笑啊……前世的孽麽……”

他勾起唇,聲音卻還是不可遏止地帶了一絲顫抖,“你說的對,他們跟我們無關。月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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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寂了些時日的沙漠,又有了駱駝的奔馳。風沙還是很大,兩人卻似不怕似的,一直往前馳騁著,迫不及待的樣子。

“該死……天氣竟然也不好!”坐在後麵的男子緊皺眉頭念了句,“他們……竟然就這麽去了空明之界。”

前麵的女子沒有說話,隻是攬住他的手臂,亦是一臉擔憂。

兩人,正是修和冷織襲。

修是後來才收到靳樓的信,上麵寫明,他要去空明之界,請修暫打理朝堂之事,還言明耽擱修和織襲回江南行程雲雲。

修看完信,自是當即決定前來,本想著還不知如何對冷織襲說。

冷織襲卻舉手比劃著——“我和你一起去。怎樣,都陪著你。”

她站在那裏,語笑嫣然的樣子。一如,她當日主動提出要替他在火海中撫那一曲琴的毅然決然。

不過,此時,不止為他,也為他——此刻正穩穩抱著自己的男子,自己一生的依靠。

而坐立難安的,又何止這兩人?

樂巷裏,韓茹亦是緊緊鎖眉。

李夙鈴站在她旁邊,沏了一壺茶送來,看她的臉色,躊躇著不敢上前。那麽站了許久,她才開口:“韓姑娘……喝口茶吧……”

韓茹一下子拍落她手裏的茶。茶杯到底,茶水滑過李夙鈴的手,一下子燙出鮮紅一片,“啊……”她不禁呻吟出聲,大步退出幾步,駭然地看著韓茹。

瓷杯碰地的聲音還未散去,韓茹一臉怒氣地起身,看著李夙鈴,一下子捏住她疼痛不止的手,捏得她又一聲慘叫。

“我悔了,是我做錯了……根本都錯了。我不該帶你進來!”韓茹終於咆哮出聲。

“韓姑娘……你怎麽了……夙鈴若做錯什麽……你說啊……”李夙鈴眼淚都痛出來,緊緊咬住嘴唇。

“你可知,我要忍住多大的怒意才能麵對你這雙眼睛?”韓茹手中的力道又加緊。

李夙鈴拚命忍住,這次沒有尖叫出聲,隻斷斷續續道:“有用的……有用的。韓姑娘……他們兩人不是已那麽久沒說過話了嗎?韓姑娘現在可不要亂了心智啊。夙鈴是旁觀者,夙鈴幫韓姑娘,夙鈴幫韓姑娘!”

“幫……嗬……”韓茹冷笑著,卻也到底鬆了手裏的力道,也轉過了頭,瞥向了窗外,半晌後才道,“是我利用了他們的性格來破壞他們……是啊,倒頭卻還是要你來提醒我了。嗬……這一年我眼睜睜看著他這副樣子,卻是真的快樂麽……”

“韓姑娘……你是醫師,定也能醫好他的心啊……”疼痛依然,李夙鈴擰著眉說。

“醫心?”韓茹抬眉,“嗬。我說我是悔了,是真的。也許早不該這麽步步為營。也許那一夜陪著他的人應該是我不是你!嗬……他那麽聰明,該是早察覺到我的心意……縱然我那麽小心,我在他眼中……是笑話吧。”韓茹說著,便又低下頭來。這個在外人麵前,談笑風生左右逢源的女子,抬起手背也抹著淚滴。到底還是覺得累了。

這一年,對誰,都是折磨。

“韓姑娘……你告訴夙鈴,夙鈴該怎麽做?”

“你,愛他麽……”韓茹嘴角上揚起笑容。

“我……”

韓茹又回過頭來看她,“若說你不愛,我才覺得奇怪呢。他那樣的男子啊……”

語畢,韓茹卻是又立刻站了起來,向門外走去。

“韓姑娘……你……沒事吧?”

韓茹頓了頓步子,從懷裏拿出瓶藥膏放在桌上,道:“擦上吧。總覺得心裏不安穩。我要去空明之界。你在這裏待著便是。”

李夙鈴還來不及多說甚,便已看不見韓茹的身影,隻垂下頭,趕緊把藥膏往燙傷的地方抹去。手上皮膚都被燙破了,藥膏塗上,手上的疼痛幾乎是立刻就消失了。她方才緩緩坐下,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情。良久,深深歎了口氣。本來,也以為是拯救的啊。

偌大的皇宮,此刻仿若便又冷寂下來。

羽也算是臨危受命了,修走前便把國事轉交給他處理。

多年磨礪鍛煉出的預感,讓他也坐立難安。

——他們都走了,歸來時是怎樣一番場景,誰也無法預料。

但他能感覺到,一切一切,都將不同於從前。

風一路綿延,從帝都至瀚海。

黃沙滿天。舞得世界一片淒迷。涇渭,就此失了分明。

憑著記憶的天賦,韓茹孤身跋涉其中,向著那隱秘的一處逼近。

所有人都預料到,所有的一切,終將有個了解吧。

在那一處,隱匿於流沙之下,故事開始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