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張了張嘴,隱約發出一陣嘶啞的咕嚕聲,估計是驚動了身旁的倆人,於是一個不明物帶著哭腔喚了聲“阿暖”,便重重撲倒在我身上。
我掙紮著抬起眼皮,看見月純一雙兔子眼,私自心頭樂了一陣,才從破鑼似的嗓子裏擠出句“三哥。”
“你膽子倒是不小,竟敢子時去凶地驗屍,能撿回條命已是福大命大了。”魅箴立在月純身後,看著我涼涼道。
“你個見死不救的,沒資格說話。”月純回頭替我說了心裏話,我忙躺在一旁眨巴了眨巴鳳凰眼。
“月純公子,夫人的藥已煎好了。”脆生生的一把嗓音猶如春雨般撒進屋中。
不過……夫人是什麽?難不成是堂堂本上仙?我遙記得昏倒時恍惚聽見了這麽一句,似乎還瞧見了蒼鬱的臉,那麽此處——
“魔尊吩咐,請夫人按時服藥。”
果然啊還是果然,我不是發夢,而是真真見到了我的準夫君蒼鬱,隻是他人在何處?此種情況下,他不該在我身旁噓寒問暖麽?
“咳咳……蒼鬱呢?”胸口依舊沉痛,約莫是一口血憋在裏麵尚未吐出來。也不知著三位神人是如何為我療傷的,身上竟如被人胖揍一頓般憋悶。
“自我們到了魔界便沒瞧見他人,不知是不是貓到哪裏去幽會魔女了。”魅箴斜睨了眼送藥的小丫頭,不鹹不淡地扔出句讓人不悅的話來。
“請鬼君大人莫要辱我主上。”小丫頭垂首恭敬道,語氣不卑不亢。
“晏菲,不得對鬼君無禮。”
聽得那清冷如千年寒冰的聲音,我一顆懸著的心忽而放下,轉過頭望向蒼鬱玄青色的背影。
“是,屬下知錯了。”那丫頭將藥碗放下,便識趣地退了出去。
“吃藥吧。”蒼鬱回身看著我,冰川似的臉上難得看見一絲柔和。
我蹙了蹙眉,看著他手中黑乎乎的一碗藥,啞著嗓子說:“不想吃。”
“你身上的屍毒隻能以藥力一點點拔出來,不吃就隻能等死。”魅箴立在一邊瞥了我一眼道。
我眯了眼瞪著他,略略納悶他究竟是中了什麽邪,自打今日轉醒,我就沒聽見一句好話。
“你已留在魔界兩日有餘,你認為在你失蹤後,衛王府會怎樣?”蒼鬱側身坐在床邊,扶著我坐起來,淡淡道。
翻了個大大的白眼,我氣結,隻好接過黑稠的湯藥,仰頭悉數灌進口中。我喝了藥,蒼鬱唇邊才浮起淺笑,抬手往我嘴裏塞了顆蜜糖。
“阿暖,既然你身體已無礙,我也就該回丹穴山去了。”月純衝我擠擠細長的眸子,又看看蒼鬱,嘿嘿笑道:“在夫家要懂禮數,別丟了阿爹的一張老臉。”
“夫……夫家?”頓覺頭頂春雷滾滾,我偷瞄了眼蒼鬱,他老人家卻正襟危坐,無甚表情。
月純一臉高深莫測,拽拽魅箴的袖子,倆人便忽的從房中消失。我看著空空如也的床側,隻剩下一聲幹笑。
“聘禮我已著人送去丹穴山,想來嶽父大人也該是滿意的。”“咳咳——”一口口水嗆在嗓子裏,瞬間我的氣就不順了。
罪魁禍首輕拍著我的背,無所謂地道:“前些日子無事可做,便選了些藥材玉器,命魔焰送去了丹穴山。”
撈了杯水澆灌著我火辣辣的喉嚨,淚眼朦朧地瞧著蒼鬱說:“怎的都沒來知會我一聲?”
“你那時忙著與人界的王爺成婚,自是無暇顧及此事。”蒼鬱涼涼地看著我,我倏地一陣膽寒。
清清嗓子,我忙轉了話題:“那日我在天牢驗屍,你是如何知道的?”
“你在人界收了的那隻狸貓,拚死闖到魔界,求我前去救人。”
“黃太子……這事倒是奇了。”
“關於此事,你不妨回到人界時再仔細問了。”
“我何時能回?”
“過了今日,我便送你回去。”
聽得蒼鬱要親自送我,不禁又氣短了一把,但礙於他乃是本上仙該千恩萬謝的救命恩人,我隻得將到嘴邊的“不必了”仨字咽回到肚子裏。
在魔界的一日真真不好過,蒼鬱雖是隻在我房裏坐了一時片刻,但他走後卻派來魔焰盯梢,美其名曰保護夫人。
魔焰這廝向來不老實,守著我時也不例外,在房裏上躥下跳,偶爾燃起的一把藍焰,險些要了我的老命。
“魔焰,你消停消停,我看著眼暈。”我攢足了勁對著魔焰吼了一嗓子,隨即又開始咳嗽起來。
“夫人,您就別說話了。您要是有個三長兩短,主上不擰下我的頭才怪。”魔焰哼哼唧唧地看著我,一雙眼睛滴溜溜亂轉。
“你家主子雖是淡漠,卻也不是濫殺無辜之人,怎會擰下你的頭?”我正了正身子,隨意跟魔焰搭著腔。
“嘖嘖,”他頂著一頭蓬亂的發湊到我身邊,一臉神秘道:“夫人可知主上這兩日做什麽去了?”
“不知。”我對蒼鬱的事一向不關心,他是殺人掠貨還是劫富濟貧都與我沒多大幹係。
“主上救回夫人那日正趕上師魍再次叛亂,主上一怒之下便斬殺了師魍手下千餘魔將,幾位大將被主上施以極刑,皆未保全屍首,三魂七魄一絲不剩,就連墮入畜生道的機會都未留下。”魔焰咽了咽口水,睜大眼睛看著我。
我默了一默,瞧著魔焰道:“你家主上做事一向有自己的主張,往後不可在人前妄論,否則你真真是要小命不保了。”蒼鬱此番作為雖是殘忍了些,但對於師魍這般惡人倒也不過分,隻是師魍一日不死,蒼鬱就不能一日安穩。
“夫人不是外人。”魔焰小聲地嘀咕,我也懶得再與他將許多道理,便隨他去了。往後嫁到魔界,師魍之事恐怕還需要我同蒼鬱一起承擔。
第二日醒來時,天色已放亮。蒼鬱照舊悠閑地坐在桌邊品茶,見我醒來,便起身為我披上外衣,抱下了床。
“據聞衛王府已亂作一團,你還是早些回去的好。”蒼鬱擁著我,事不關己般地淡淡道。
我在心中哀歎,現下本上仙是手腳皆無力,行動甚是不方便,可抱著我的這男人此番說辭竟像是我賴在魔界一般,當真叫我惆悵了。
“如此瞧來,家裏確實少不得我這王妃,加之我也想念王爺想念得緊,”得意地笑笑,“是以我們便快些回人界去吧。”
“好。”蒼鬱笑得妖魅,殺意自紅眸中一閃而過。
蒼鬱在我身上裹了兩件大氅,隻露出倆眼在外麵,隨即他把我往懷裏一摁,招來饕餮馱著我二人狂奔而去。
說起這饕餮,我著實是不知蒼鬱當年如何收服了它。彼時,我打賭來魔界勾搭蒼鬱那些年頭,饕餮便在魔界,這許多年過去,它仍是老實呆著,實屬不易。
蒼鬱緊緊把我揉在懷中,硌得我骨頭生疼。本想嚷嚷兩句讓他鬆點,卻在看見他冷漠的眸子時犯了嘀咕,也就沒再多說,任由他把我當寵物似的揉著。
饕餮作為神獸,自然是不能輕易示人的,於是蒼鬱便在京城外一處偏僻地打發走了饕餮,獨自一人抱著我徒步前行。
蒼鬱抱著我這麽個大物件,竟然臉不紅氣不喘,惹得我不由得懷疑不久前他在我麵前要死要活的那副殘樣全是做戲。
“嶽母大人送來的補藥甚是不錯,服用了些日子,身體也就調理了回來。”目不斜視的男人麵無表情道,我隻好回給他一個大白眼。若是說本上仙此生活得無趣,便是無趣在三個男人身上。一是雲羲,二是魅箴,三便是蒼鬱。也不知是我那些心思太過淺顯,還是這仨人閱女人無數,總之在他們麵前,我就幾乎沒了秘密。
蒼鬱之所以貴為魔尊,我琢磨大約不是沒有道理。且放著別的不說,單說這趕車也要一個時辰的路程,他不到半盞茶的功夫便溜達到了,就比普通人強上許多。
我略略將此想法告知蒼鬱,卻惹來他一個不屑的表情。而後我才知道,我這一路走來所說的暈話引發了一個極其嚴重的後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