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九章 被卷進去的阮高祺

傘兵旅和陸戰營“攻占”參謀部時零傷亡,占領國家電台時同樣如此。隻有進攻總統府、警察總部和幾個警察局時才發生激烈交火,可見大多軍官對政變持同情乃至縱容態度。

陸軍參謀長黎文己在第7師先頭部隊抵達時沒下攻擊命令,反而孤身前去談判,阮政詩不是傻子,豈能不知道這是人家給他脫身機會。

卡車疾駛到新山一機場入口處,見追兵沒趕上來,他擦了擦額頭上的汗,低聲道:“己將軍,對不起,還要委屈你一下。”

送到這兒已仁至義盡,空軍不是陸軍,黎文己指揮不了,現在也不能指揮。

天知道他們能不能搶到一架飛機順利出逃,萬一逃不掉落入吳廷琰手裏誰知道會供出什麽,多說多錯,黎文己幹脆一聲不吭,鐵著臉繼續當他的“人質”。

亡命狂奔,阮政詩同樣沒那麽多時間。道完歉之後推開車門,把反綁著的黎文己推到路邊草叢中。

前麵的卡車猛然加速,“哐啷”一聲撞開鐵門,哨位上的士兵驚呆了,不知道該不該向他們開槍。警衛失神的一刹那,兩輛車已衝進機場,衝向東南側的空軍停機坪。

阮高祺去年從美國空軍指揮學院深造回來,由中尉晉升為少校,出任空運大隊大隊長。

他剛升官,與工投公司董事長李為民關係密切。

阮政詩擔心靠不住,政變前沒通知他。

機場飛機不少,有美國航空、越南航空和新加坡航空的老式客機,有富國島航空的波音707噴氣式客機,市區發生政變,機長和機務人員全撤走了,不知道飛機裏有沒有油,就算有油也沒人會駕駛。

事到如今,阮政詩隻能向阮高祺求助。

卡車急刹在大隊部門口,他跳下車急切地喊道:“高祺。高祺,我們失敗了!我們必須迅速逃走,不然吳廷琰會要我們的腦袋。”

怕什麽來什麽。

從淩晨3點被部下叫醒,就一直關注形勢的阮高祺頭頓時大了。跑出辦公室往入口方向看了一眼,確認沒追兵之後才氣呼呼地問:“什麽地方不能去,非要到機場來,你是讓我拋妻棄子送你們走,還是給你們一架飛機讓吳廷琰要我腦袋?”

“高祺。現在隻有你能幫我們,快,沒時間了!”

傘兵旅雖然隸屬於參謀部,但經常要與航空運輸大隊協同訓練,與空軍關係非常好。抬頭不見低頭見,常常一起吃飯一起喝酒。

全是老朋友,對他們發動政變又持同情太多,阮高祺實在不想他們落入吳廷琰手裏,一邊帶著他們往停機坪跑去,一邊咬牙切齒地說:“我不能駕機送你們走。要是那麽做永遠回不來,兆鴻堂弟在前麵,隻要他願意,我可以給你們一架飛機。”

之所以來這兒,就是阮兆鴻的一個遠親在他手下當飛行員。但飛機想順利起飛,必須先過他這一關。

阮高祺願意提供幫助,阮政詩終於鬆下口氣,回頭道:“謝謝。”

“不用謝,走了之後口風嚴點,別出賣就行了。”

“放心。我們不會出賣朋友。”

為了讓朋友能過吳廷琰兄弟那一關,眾人登機前找了根繩子,把阮高祺捆得嚴嚴實實。

-47運輸機滑向跑道,第21師和效忠於吳廷瑈的“特種部隊”追兵正好趕到。然而他們離跑道還有近一公裏,隻能眼睜睜看著運輸機呼嘯著衝向藍天,漸漸消失在視線裏。

新山一機場屬軍民兩用機場,除-47航空運輸大隊之外,還有一個F8F熊貓戰鬥中隊,第21師一個少校營長命令戰鬥機中隊立即起飛攔截。

開飛機的是戰友。乘飛機出逃的是老朋友。

空軍是“天之驕子”,晉升最快,待遇最高,本來就看不起陸軍,對吳廷琰兄弟的獨裁統治本來就不滿,怎麽可能駕機起飛攔截自己的戰友和老朋友。

中隊長以隻接受直接上級命令為由拒不執行,好不容易等到命令,雷達顯示政變軍官乘坐的運輸機已進入柬埔寨領空。

人跑了,效忠吳廷琰兄弟的第21師和特種部隊軍官氣得暴跳如雷,認為是空軍故意放走的。空軍不僅有飛行員和機務人員,還有地麵警衛部隊,雙方發生爭執,機場頓時亂成一鍋粥。

直到塔台指揮員和匆匆趕來的美事顧問團軍官告知美國大使專機馬上降落,他們才悻悻讓出跑道,等候獨立宮、國防部和參謀部的命令。

德布羅大使苦口婆心請李為民來西貢規勸吳廷琰,發生政變這麽大事,在政變中的態度又那麽曖-昧,吳廷琰更是言辭懇切地請他回西貢幫助穩定人心和軍心。

何況作為國會議員,不能總是缺席國會的會議。

李為民同機抵達,一下飛機就向第21師的少校軍官了解情況。

人的名,樹的影。

在赫赫有名的民先生麵前,少校不敢拿架子,敬禮匯報道:“阮政詩、王文東等十二名叛軍軍官一小時前劫持一架運輸區逃往柬埔寨,如果不出意外,飛機應該已在金邊機場降落,我們懷疑航空運輸大隊阮高祺大隊長為他們出逃提供了幫助。”

就知道那小子可能會被卷進去,李為民不動聲色地問:“阮高祺呢?”

“已被特種部隊羈押。”

美事顧問團送出去深造的人,美國方麵不會允許吳廷琰下狠手,順水人情不做白不做,李為民麵無表情地說:“阮高祺少校我是了解的,他不會幫助叛軍,把人交給我,我帶他去獨立宮。”

沒說放,而是把人帶往獨立宮。

這個要求誰也無法拒絕,少校和特種部隊軍官隻能讓人把阮高祺押上平東工業村派來接他的車。

很多事情做過之後才知道怕。

被特種部隊盤問時,阮高祺才意識到事情沒想象中那麽簡單,隻要吳廷琰想追究,有沒有證據沒什麽區別。

他把希望全寄托在李為民身上,沒想到李為民來得這麽快。更沒想到李為民會向吳廷瑈的特種部隊直接要人。

阿成是熟人,董事長秘書桑平祥是熟人,一個親自開車,一個坐在副駕駛上。車裏沒外人,阮高祺忐忑不安地問:“民先生,這麽做不好吧,萬一連累您怎麽辦?”

算有點良心,至少知道不能連累人。

李為民似笑非笑問:“聽意思。你確實給他們提供了幫助?”

如果他不能信任,那這個世界上實在找不到能信任的人,阮高祺咬了咬牙,直言不諱地說:“我給了他們一架飛機,大隊有幾個人知道,不過他們應該不會出賣我。”

“應該不會,說得倒輕巧。”

“那怎麽辦?”

“他們叫什麽,把名字報給平祥。”

阮高祺愣了愣,欲言又止地說:“民先生,他們……他們……他們是無辜的。他們沒參與,什麽都不知道,隻看見我送阮政詩和王文東去停機坪。”

“祺少校,你是不是搞陰謀的電影看多了,是不是以為我會殺人滅口?”

李為民瞪了他一眼,拍了拍副駕駛座椅,若無其事地說:“平祥,你記一下名字,然後安排人去跟他們統一下口徑。再請萊昂內爾將軍幫幫忙,請美事顧問留意留意。確保他們在被調查時的安全。”

“是。”

阮高祺尷尬不已,急忙報出那幾個知情人的名字。

這種事一分鍾不能耽擱,桑平祥拿到名單統一好口徑中途下車,李為民管阿成要了一盒香煙。一邊點上一邊問:“高祺,你對這件事是怎麽看的?”

李為民與吳廷瑈吵架是西貢公開的秘密,曾經支持吳家兄弟現在不滿甚至反對的不止他一個,隻是他身份地位不一樣,影響力比較大而已。

阮高祺沒什麽好隱瞞的,扶著車窗苦笑道:“要搞聯合政府早搞了。連緩兵之計都看不出來。他們不應該相信吳廷琰,應該一鼓作氣拿下獨立宮。”

“這麽說你同情他們?”

“您不同情?”

李為民搖頭道:“我不同情。”

阮高祺一臉不解地問:“為什麽?”

“因為他們隻知道政變,卻不知道政變之後該怎麽辦。組建聯合政府,說起來簡單,做起來哪有那麽容易。幸好失敗了,如果政變成功,西貢會亂成一團,河內會拍手稱快。”

阮政詩和王文東等人幾乎沒影響力可言,別說領導這個國家了,或許連都鎮不住。

阮高祺反應過來,半靠在座椅抽悶煙,不再開口。

李為民拍了拍他胳膊,慢條斯理地說:“等會見到吳廷瑈或陳金宣別緊張,就跟他們交代剛才編好的瞎話。態度要誠懇,檢討要深刻。言多必失,同時也不能多說,更不能說漏嘴。”

空軍飛行員,飛機起飛就是提著腦袋上天,這點心理素質還是有的,阮高祺重重點了下頭:“謝謝民先生,我知道該怎麽說。”

男人有錢就變壞,男人有權一樣會變壞。

曆史上這家夥整個一“陳世美”,當權之後拋妻棄子,娶了越南航空一個空姐。現在曆史已發生巨大變化,比如剛剛流產的“雙十一政變”,從開始到失敗不到14個小時,不是曆史上的30多小時。

有自己幫忙,命他肯定能保住,這個少校大隊長能不能幹下去就兩說了。

時勢造英雄,隻有在那個位置上才有機會,也不知道他有沒有機會參與接下來的一係列政變,李為民暗歎了一口氣,意味深長地說:“知道就好,以後注意點。不為自己著想,也要為妻兒老小著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