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那天摔倒的時候紮進去的,剛好有碎渣陷在皮肉裏,說起來那是真疼。”張敏之忍不住打了個顫,立即朝孫誌謙說道:“孫師兄,先前請您查的事情,可是有什麽發現?”
“咦,三公子沒有給你嗎?”孫誌謙奇怪地問道:“我上次都交給他了啊!”
“忘了帶。”朱佑樘倒是幹淨利落,抬腳就往書院走,身後的三人連忙跟上。
學子們見到張敏之又是一身男裝光明正大地出現在書院裏,眼中紛紛露出複雜的意味。張敏之神色淡然,不為所動,一路便往南苑去。
孫誌謙找到的東西還放在朱佑樘的屋內,此刻她真的是迫不及待想要知道那個碎紙片上到底是什麽內容。
一路到了南苑,進到朱佑樘的房間,他便將一個信封放到桌上,張敏之連忙打開一看,便有些驚奇。
這隻是兩張普通的紙片,丟在地上根本不會有人去在意,若是如此,必然不會引起孫誌謙的注意,不同之處就在於紙片的一角似乎是貼了什麽東西。
張敏之立刻又取了另一張來看,這一張紙又與前一張不同,一個指節大小,上麵是兩個半截的字,和先前那張一樣。
孫誌謙解釋道:“這兩張是我從他的桌腳找到的當時它們被壓在桌腿下。”
“謝謝師兄。”張敏之感激地道謝,雙眼並沒有從那兩張紙片上離開,拿著兩張紙片對著夕陽仔細看了一會兒,隨後將其中一張拿起來,用指尖開始挑開粘在上麵的字,很快就將之撕下來,這個半截字的後麵,赫然又是另一個字的半截,拚湊著上麵的文字,張敏之低聲念出了自己的猜測:“喪?”
“那這個呢?”孫誌謙指著另一麵的一橫問道。
她又仔細看來看去,突然間,目光一緊,說道:“是個死字。”
說話間,孫誌謙已經將另一個字也扣了下來,那背麵同樣是半個字,張敏之順著筆畫在桌麵上畫了幾遍,終於說道,“獻。”
她的目光在四個小紙片上停留了許久,突然間抬起頭,朝朱佑樘說道:“師兄,可否借書院發下的書一用?”
朱佑樘指了指桌上的書本,沒有答話,張敏之立即拿了本書過來,孫誌謙看著她翻了一頁,也不看,光摸著,便奇怪問道:“敏之,你這是在幹什麽?”
“師兄,你拿著這個紙張,摸一摸看,再看看這裏的,比較一下兩者。”
孫誌謙看了她一眼,無奈地說道:“我這又看不明白,你直接跟我說就是。”
一直沒有出聲的朱佑樘卻在此時開口說道:“粘貼在上麵的紙,是書院的書本上剪下來的。”
“是!”張敏之點了點頭,不待他們發問,就立刻解釋道:“書院發下來的書本,是特製的紙張,外頭的書本仿不來,而且我可以很肯定,是從《禮記》上剪下來的。”
孫誌謙驚道:“啊,你是怎麽確定的?”
“師兄請看這個字,一麵是死,一麵是喪,應該都出自《禮記》中的《檀弓》上篇其中一段,伯魚之母死,期而猶哭。夫子聞之曰:「誰與哭者?」門人曰:「鯉也。」夫子曰:「嘻!其甚也。」伯魚聞之,遂除之,”張敏之飛快翻著《禮記》,指著其中一段說完,又迅速翻到了後麵那一段,說道:“因為背麵的那一段,就是這一段,曾子曰:喪有疾,食肉飲酒,必有草木之滋焉。以為薑桂之謂也。”
孫誌謙扣在喪字上,又翻了過去,果真如此,隨後問道:“那另外兩個字,也是如此確定的?”
張敏之點了點頭,說道:“於字,出自《檀弓》下篇,君於大夫,將葬,吊於宮;及出,命引之,三步則止。另一個獻字,自然出自下麵那一段,晉獻公之喪,秦穆公使人吊公子重耳。”
孫誌謙忍不住驚道:“你怎麽會如此確定就是這裏?《禮記》那麽長,那麽厚!”
她淡淡笑道:“倒也沒什麽,就是我已經把這本書背熟了。”
孫誌謙聽完這一切,終於用驚愕的口吻問道:“你是如何得知這一切?為什麽那麽肯定是《禮記》?要知道,書院發下來的書,可不止這一本啊!天哪!你的腦袋裏到底都裝了什麽?都是這些書嗎?你如何能做到每一頁都印在腦子裏!”
“師兄,沒有你說的那麽誇張。”張敏之略有些尷尬地笑了笑,說道,“當我確定粘在上麵的紙來自書院發現的某一本書之後,剛好知道有個人丟了一本書,再仔細回憶了《禮記》的內容之後,基本就確定下來了。”
孫誌謙嘖嘖讚歎了一番,又忍不住問道:“可是章善磊為什麽要偷別人的書來做這種事情?”
張敏之搖了搖頭說道:“他並不是偷別人的書來做這件事,而是收到這張紙,如果沒有猜錯,應該來自凶手。在他死的前一天晚上,我回來之時,曾經被他的一個紙團砸到,當時我拿到手上,隻覺得紙團很奇怪,還沒仔細看,就被他搶走了,現在看來,應該和這個紙有關聯。”
孫誌謙倒是突然想到了一件事,立即說道:“丟書的人是誰?會不會是賊喊捉賊,讓大家以為他丟了書,實際上他就是利用這個書本做文章?”
張敏之想了想,說道:“丟書的是孟澤良,但是我相信他不會做這種事情。”
“怎麽不會,人心都是難測的。”孫誌謙不以為然說道:“圓空大師和王達章交好十年,不照樣被他殺死了麽?”
“章善磊被殺的時候,孟澤良並不在北苑,被方先生罰去幹活,在外頭呆了一夜,有人可以證明。”張敏之看著書本,眯起眼,自言自語道:“孟澤良丟書的那一夜,方彥竹和章善磊曾經起過爭執,衝到我們房間來理論,引來了其他人的圍觀,事情解決了之後,孟澤良就說他的書不見了,如此看來,丟書應該就是在那段時間發生的。”
她閉上眼睛努力回想著當夜的數張麵孔,突然睜開眼說道:“看來,凶手就在那幾個人當中!但是,會是誰呢?”
她的目光又落到了紙片上,喃喃自語道:“於,死,到底是什麽意思,凶手為什麽要剪下這些字粘貼在紙張上麵?他又會在上頭貼上什麽字?”
那晚被紙團砸到時的情形還曆曆在目,章善磊十分緊張,他又有什麽好緊張的?
難道說……她的猜測是真的?
張敏之驀地站了起來,問道:“敢問三位,章善磊的資料,不知道有沒有帶回來?可還有增添內容?”
李璿應道:“已經取走了,倒是沒有多的內容。”
孫誌謙說道:“章家的人已經到了,正在別院住著,要等案子破了才走,你若是想知道什麽,倒是可以去問問他們。”
張敏之猶豫了一下,說道:“這恐怕……不妥吧……我畢竟還背著凶手的罪名……”
孫誌謙立即笑道:“章家的主母是太後的遠親,這個事情已經解釋清楚了,所以你不需要擔心,有什麽問題,隻管去問即可。”
聞言,張敏之雖然放心許多,但是依然有所顧慮,小心翼翼地朝孫誌謙和李璿問道:“你可否幫我帶路,去別院一趟?”
二人對視了一眼,正要開口,便聽到朱佑樘的聲音傳來:“我帶你走一趟吧,剛好散散步。”
張敏之原本隻是想要搬個救兵,沒有想到竟然把元帥招來了,心中又是激動,又是期待,又有些緊張,能把這位主搬出來坐鎮自然好,可是這樣一來,不就等於把李璿和孫誌謙一起叫過來了麽?也不知道章家來的這些人,撐不撐得住這個場麵。
一番準備之後,四人便往別院走去,這別院與女眷住處並不遠,同樣需要路過那片水潭,旁邊浣洗的小工見他四人,立刻站起身來,一直等到他們離開才繼續幹活,說的自然又是章善磊的案子,不知怎麽的,又轉到了張敏之穿女裝的事情上。
張敏之聽著他們對自己一陣誇,隻覺得臉頰發燙,心虛得很。然而其他三人倒是麵不改色,隻是誰也不知道,他們是各懷心思。
章家來的是章善磊的嫂子,因為章善磊的父母年事已高,不便爬山涉水,而因兄長公務纏身,這才讓章大嫂出麵。
仔細說起來,章善磊自小就是長嫂帶著,直到一年前兄長往湖南上任,這才分開。先前因為章善磊遇到劫匪,已是驚了一半的魂,如今聽到小叔子被殺的消息,章大嫂梁氏悲痛欲絕,據說見到章善磊的屍首時就暈了過去。
對於這樣的情況,張敏之十分忐忑,在沒有證明自己清白之前,她很怕自己被一掃把趕出去,或者是被章家人亂棍打死。
好在,身邊站著朱佑樘,盡管對她滿眼恨意,但還是客客氣氣地接待了他們。
梁氏年已三十,但是看起來不過二十多歲的模樣,麵容姣好,姿態端莊,一眼過去,就知是大家閨秀出身,盡管對張敏之懷有怨恨,然而麵對朱佑樘,依然十分恭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