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敏之在書院醫療室悠悠醒來,眼前印入的就是萬萬擔憂的臉。

“敏之哥哥,你醒了,”萬萬剛哭了會,現在聲音還帶著哭腔,“你疼不疼,肯定很疼,大夫馬上就到了,一會兒幫你看看傷勢。”

大夫?

看傷勢?

張敏之心裏一個咯噔,她上半身還裹著胸,若是讓大夫脫掉了自己的衣服,女扮男裝的身份立刻就會暴露。

她有些費勁地坐起身,衝萬萬艱難笑了笑,“我沒事,不用看大夫的。”

“怎麽不看?”萬萬攔著她,眼睛紅紅,“敏之哥哥,你別擔心藥費,這些是學院負擔的。”

“我真的沒事,不用看大夫,”張敏之打斷了她,掙紮著站起來,“我去看看比賽怎麽樣了?”

“張敏之,”萬萬大喊了一聲,悲傷溢於言表,“你是不是知道我是萬家的人,不想和我攀上關係?”

張敏之腳下一頓,回頭看向萬萬,“萬萬,你是個很好的女孩子。”

“但因為我是萬家的人,所以你最近一直躲著我,是嗎?”

“我們不是一個世界的人……我家很窮……”張敏之斟酌著字句,始終無法說出讓萬萬難過的話來。

萬萬的眼睛亮了。

她開心地說:“我交朋友不看有錢沒錢,隻看你人好不好,敏之哥哥,你還是讓大夫看看吧?我看李臻那一腳真的很重,他可是學武出身的人啊。”

學武出身?還偏偏姓李?

張敏之試探性地問,“李臻和李璿他們……”

“是兄弟啊,都是曹國公的後代,”萬萬不解地說,“但他們從小關係就很差。”

她嘟著嘴,“李臻這次也太過分了,手段如此卑劣,難怪他爺爺都看不上他。”

一家兩兄弟,卻站在不同派係的人身邊。

張敏之若有所思,腳步卻不停,往外走去,“不知道比賽到底誰贏了。”

萬萬沒攔下張敏之,隻好跟著她重新回了賽場,所幸平民學子大概因為她受傷激發了血氣,在孟澤良的帶領下,成功贏了比賽。

雖然說結果是好的,但畢竟自己沒有全程參與,張敏之的內心,十分忐忑。

所幸李璿很快找上了她,遞給她一包藥粉,“我看你傷了筋脈,但骨頭應該沒損傷,這裏有一些配好的藥,你安心敷用幾天,應該就會好起來了。”

這可算得上及時雨了,省去了多少她去找大夫檢查,暴露自己的風險。雖然她自己粗通醫理,但在這嶽麓山一帶,出行不便,她也不是很容易就能給自己找到治療用的藥材。

張敏之感激萬分,“多謝李大哥。”

“不用謝我,”李璿板著臉,“是主子讓我給的。”

他補了一刀,“希望你以後對得起這個藥錢吧。”

張敏之默默看著他飄然而去的背影,心想這兩兄弟的性格都不太好,不愧是一家人。

肩上的傷修養了兩天,好了許多,她去找孫誌謙,想請他幫忙去試探一下朱佑樘的口風,不想就聽到了孫誌謙又被院長關禁閉的消息,一關就是七天。

七天之後,張敏之再度見到孫誌謙,沒有從他身上見到一絲一毫的頹廢,反而神清氣爽,一問才知道,關禁閉的那七天他就沒有閑著,天天練武,反而大有精進。

“像我這樣的武學奇才,總是孤獨而寂寞的。”孫誌謙感慨得歎了口氣:“佑樘真是沒眼光,居然選李璿那家夥當護衛。”

此言立時切到了張敏之想要的話題上,於是,她小聲問道:“太子殿下對比賽有什麽評價?”

孫誌謙掃了她一眼,答非所問得說道:“能不能不要在書院用這個稱呼?叫三公子就行了!哦,他好像說你可以叫他師兄,周紀師兄。”

“周紀師兄?”張敏之試著在心裏默念了幾遍,繼續追問:“他到底怎麽說的?”

“他說,這次的比賽並不是想要看你的個人蹴鞠表演,而是想要查看你對群體的控製調和能力,所以,就算不在場贏了的比賽,也是贏的。”

張敏之心頭一喜,再度確認道:“所以說我算過關了嗎?”

“對。恭喜你!走了狗屎運,這一腳沒白挨!”孫誌謙笑眯眯得靠近她,小聲說道:“李璿已經替你報仇,狠揍了李老二一頓,所以你可以放心。”

“賽場上的意外……”

“也該揍。”孫誌謙肯定得說道:“那分明就是故意的!”

既然作為裁判的孫誌謙也這麽說,張敏之就不再說什麽,隻是心裏莫名得覺得痛快了許多,隨後立即問道:“那周紀師兄可有透露第二道任務是什麽嗎?”

“張敏之,你要不要這麽拚啊,才剛剛完成任務,放鬆放鬆一下!”孫誌謙板著臉訓了她一下,隨後神秘兮兮得拉著她說道:“今天收到一個寶貝。”

張敏之見他眼中閃動的雀躍之色,便已猜到了三分,口中說道:“對你來說,還能有比春宮圖更好的寶貝嗎?”

“有,當然有!”孫誌謙悄悄得從衣袖裏將東西露了一個角,說道:“精製版春宮圖,是我從曹玄章手中搶過來的!那家夥想開小灶,哼哼,被小爺一舉識破!”

曹玄章是孫誌謙的合作者,幫他聯係印刷廠,並將春宮圖帶出去印製再運回來。可以說他們賺得了那麽多銀子,他功不可沒,但是孫誌謙對他並沒有太好的評價,若非迫不得已,根本就不會找上他。

此刻聽孫誌謙說從他手中搶到了寶貝,張敏之並不以為然,隨口問道:“哦?有什麽特別之處嗎?”

孫誌謙激動得說道:“聽說,到了晚上會發光,旋轉起來,好像會動!”

張敏之一聽,便知道應該是用了熒光粉造成的效果,更是興致缺缺,這一招白蓮教忽悠教眾的時候沒少用,玩什麽觀音下凡的把戲,普通老百姓很吃這套,但她做生意全國到處跑,早就見怪不怪了,便故意逗孫誌謙:“那你去欣賞你會動的圖,我這新版就先別給你了。”

“別別別,我還是對新圖有興趣!”聽說張敏之又拿到了新版,孫誌謙立時雙眼放光,隨後又不甘心得說道:“不過也不能白白浪費了,這可是花了好幾兩銀子得來的!”

張敏之笑道:“那不如賣掉,還能試試大家的反應!”

“有道理!但是要給誰呢?”孫誌謙苦思了一會兒,哈哈一笑,說道:“就給任一飛那家夥!”

張敏之驚訝道:“給他?孫師兄,你轉性了?”

“當然不是,賽場上不是和他鬧翻了嗎,回去就被我爺爺關禁閉,現在放出來了,還是一頓臭罵,要我想辦法搞好和他的關係,剛好那家夥色得好,我拿這個詐他一筆銀子,等咱們新的上市,賣上個低價,氣死他!”

張敏之無語地看著他,她委實無法相信一個色狼口中的色狼是到了哪種境界?

那一邊孫誌謙得了張敏之給的新版畫稿,立刻就跑了。

對此,她隻能表示佩服,前一刻還不共戴天大打出手,下一刻就準備將東西賣給人家,再說孫誌謙四肢發達頭腦簡單,她跟誰急!

因為春宮圖的大受歡迎,張敏之沒日沒夜加班加點,才算交出了全稿,收入暫時沒有了問題,她心裏鬆了口氣,沾上枕頭,很快就睡著了。

這一覺睡到深夜,直到她被孟澤良推醒。

“不好了不好了,南苑失火了,”張敏之睡得迷迷蒙蒙,耳邊聽到孟澤良大喊大叫。

她剛剛醒來,半睜著眼睛往窗外看去,遠處一片火光,燒紅了半片天,這畫麵似曾相識,格外紮她的眼。

“那裏有人住著的,救火要緊,”她從**果斷爬下,隨便披了件外袍,拉著孟澤良就走,身邊陸續也有其他學子跟進,人人議論紛紛,不知為何南苑突然著火。

時值初夏,天幹物燥,一不小心整個書院就毀於一旦,幾人到了現場才聽說,隻有一間屋子著火,因為發現及時,火很快就被撲滅,並沒有蔓延到其他屋子,甚至連屋子裏也沒有燒得太幹淨,但是住在屋子裏的人因為睡得太熟,來不及跑出來,活活燒死在裏頭了!

張敏之心跳得厲害,細細一問,才知道燒死的竟然是任一飛。

任一飛的屍體已經被抬走,聽說是睡覺的時候忘了吹蠟燭,不知怎麽的,就燒著了蚊帳,而任一飛不知何故竟然熟睡不起。這原不是什麽大事,天幹物燥,火燭易燃,再加上最近天氣炎熱,發生意外也情有可原。隻是活生生的一條人命,白天還能和你打招呼,晚上就沒了聲音,不免令人唏噓。

張敏之擠到了任一飛的房內,便見裏頭已是狼藉一片,未燒光的蚊帳碎片落下已被燒焦的**,因為被水潑滅,黑乎乎的流著汙水,**有個明顯的人跡,想來應該是任一飛當時躺著的位置。當她的目光落到床頭的凳子時,心中閃過一絲異樣,這裏為什麽會有一個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