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名婢女還沒說完,就聽到廚房裏傳來聲音,二人連忙趕去察看,張敏之得了個空,也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繞進去,就見到有兩名官差正和仆婦說著話,隨口一問才知道,縣老爺覺得河豚的殘渣有毒,生怕再出什麽案子,特特命官差前來將這些東西收走,當時大家都知道這盆內髒有毒,所以放到一個大櫃子頂部,防著旁人去動,現在他們夠不著,隻能讓官差自己取,但是劉家規矩多,要取走還得得到傅管家的同意,所以才有人匆匆忙忙去請示管家。官差倒是無所謂,這種事情不論傅管家同意不同意,都得收走,所以自己就伸手去拿了。

張敏之看著官差使勁夠也夠不著,臉色頗為尷尬,一側的兩名仆婦見狀,連忙去屋外合力將重重的石凳子搬進來給他。

看著那名官差抬高了手取下那個盆,張敏之心中一動,轉頭朝一側的仆婦問道:“那凳子很重嗎?”

仆婦應該:“足有三四十斤重,那可是石凳子。”

張敏之朝屋內掃了一圈,奇怪道:“廚房裏怎麽沒有椅子凳子?”

仆婦歎了口氣說道:“不是我們不想放,東家怕我們偷懶,灶上從來不讓放這些東西,平時擇菜洗菜,通通都坐不得,幹完活,才能到外頭石桌旁休息。”

“那石凳子就沒被搬過嗎?”

“搬去哪?做完事情誰還願意留在廚房,再說了那麽重,搬回去也費事,我們也就懶得去動了。”

張敏之點了點頭,看著官差將東西搬走,露出好奇的表情又問道:“你們碰過那盒子裏的東西嗎?”

仆婦用怪異的眼神看了張敏之一眼,說道:“大廚在清理的時候碰都不讓碰,弄完了就請傅管家幫著放到了櫃子上,我們哪有機會?再說了,有也不敢啊,這可是會毒死人的!”

張敏之訕訕一笑,“那昨夜你們上完菜之後,可是都休息了?”

“有,不過也就一炷香的時間,本來打算喘口氣再繼續做糕點,誰知道……”仆婦歎了口氣,不再說話。

劉清揚一死,劉家必然會大洗牌,這些本來和他們並無關係,但是死在了這個園子裏,到時候如何處置他們,就不一定了,未來會出現在哪裏根本無法預料。

眼見著仆婦們要將石凳子挪開,張敏之連忙上前,陪笑著說道:“先不忙,可否讓我站上去看看?”

眾人麵麵相覷,趁著他們猶豫的當兒,張敏之已經跳上石凳子朝大櫃子上頭看了看,除了方才放大盆的地方有個印痕之外,其他地方都是灰塵,她的目光在上頭掃過,微微一頓,又比了比櫃子的高度。

這個櫃子高是高,但也沒有那麽誇張,張敏之站在石凳子上可以將整個櫃子頂端一覽無遺,櫃子的旁邊有個小台階,個頭高一點的人站在這邊倒是抬手就能將大盆放上去,但是又因為手的長度限製,所以大盆並沒有放得太靠後,有一小部分是懸空的,不過並沒有什麽影響。

張敏之跳下石凳子,往台階上一站,才剛剛比了比,就被常媽一把拉住,問道:“公子,你到底是要做什麽?”

她連忙笑了笑,說道:“沒什麽沒什麽。”

說完微微往後一退,就溜出了廚房,剛好看到方才哭的那名婢女清妍端著東西往外走,連忙跟了上去,見到她端著幾份糕點,便殷勤笑道:“可是需要我幫你麽?”

清妍正滿懷心事,聽到張敏之的聲音,嚇了一跳,好在平日訓練有素,手上的托盤還穩穩的,隻是對張敏之不免生出一絲惱怒,口氣了冷了三分:“不敢勞煩公子,這是我們手下人的份內事。”

張敏之連忙賠不是:“我不是故意的,隻是看你早上被嚇得不輕,所以想幫你一下,沒想到適得其反了!”

聞言,清妍知道她是一片好心,便也不那麽惱火,放和了聲音:“謝謝公子關心,我已經不那麽怕了。”

張敏之狀若神秘地說道:“不知姐姐幾時休息?”

清妍奇怪問道:“公子問這些做什麽?”

“我看姐姐辛苦,抓了幾尾魚,想給你燉了壓壓驚。”

清妍一聽,嚇了一跳,連忙拒絕道:“不可不可,這是東家的魚,要是被傅管家知道了,是要挨罵的!”

張敏之不以為然地說道:“怕什麽,我是客人,如果劉老爺在,知道我抓他幾條魚,也不會反對。”

清妍聽得有些反感,心道,這位客人可真是不把自己當客人,這種為客之道都不懂,待聽到張敏之說:“再說了,我抓它們的時候,它們都怕死了,翻著肚皮,不抓也是浪費。”婢女不禁奇道:“公子也是在橋下抓的嗎?”

張敏之點了點頭,又驚訝問道:“你怎麽知道?”

清妍連忙應道:“不瞞你說,我昨天晚上也在那邊發現幾隻死魚,本來以為是偶然,但是公子也遇到了,那會不會是有什麽問題?不行,我得馬上告訴傅管家。”

說著她又快走了兩步,但是馬上又停下來,臉上露出猶豫之色。張敏之知道她是因為之前的事情對傅管家還有心結,索性順水推舟:“姐姐這麽忙,還是我幫你去說吧,指不定是巧合,你也別太擔心。”

清妍如釋重負,點了點頭,二人就此分別。

張敏之當然沒有去找傅管家說這件事,她掉頭就往清妍所說的位置去,

其實張敏之並不清楚清妍口中所說的位置在哪裏,不過聽完那句話,她的心裏就已經有了數。

九曲橋一端連著那棟三層小樓,一端連著河岸,水榭就在正中間的位置。婢女口中的橋下其實並不在難找。

既然她能抓到魚,說明近水,婢女鞋子的周圍有曬幹了的泥粉,說明她當時是踩在有泥的地方,同樣也說明那個位置用廚房現有的漁網是撈不到魚的,如此也就推出來,這個位置並不在近水的河岸,而是在另一處。

她隻需要在橋下突出的位置找一找,找到腳印,那就沒有錯了。

現在,她就站在橋上,下方那片小空地已經漸漸被湖水衝刷得幾乎沒有痕跡,但是陽光之下,很多秘密其實根本無處躲藏。

張敏之沒有在此多做停留,她繼續往前走,回到那三層小樓,徑直去了魯季兆的房間。

屍體已被搬走,但是屋內依然保留著昨夜事發時的樣子。

張敏之站在屋內,仔細回想著昨夜的一切。

當時她在屋外,衝過去的時候還聽到魯季兆的聲音,傅管家破門而入,見到一個黑影離開,她隨後就衝進去,魯季兆的頭已經不見了。呼救聲停止到傅管家衝進去,短短的時間,凶手竟能殺人砍頭逃跑,一氣嗬成,委實好功夫!

她一麵想著,一麵環顧四周,屍身雖然被搬走,但是房中四濺的血跡一時之間還無法清理,順著床一直蔓延到了窗口。她蹲下身仔細察看地上的血跡,一滴一滴,確然像是飛快掠過時才會留下的樣子,但是再仔細看就會發現,那血跡四周有一些稀不可見的血絲,這血跡到了窗框的位置又加重了一些,變成一小灘血跡。

看到這些,張敏之心中一動,再仔細一察看起窗框,除了那灘血跡,四麵倒是十分幹淨,連一點粉塵都沒有,除了窗下桌子的茶杯處有已經幹枯的血跡之外,倒是沒有旁的汙漬,而且窗框的正上下方還有一道很細微但是很深的痕跡,上麵同樣有凝固的血跡。再往前,便是湖水了,一群魚聚在了窗下,十分熱鬧的樣子。

張敏之皺著眉,一麵想著,一麵掀開茶壺蓋子,目光無意識落在那半壺普洱上,腦子裏怎麽也想不明白殺手到底是用了什麽法子將魯季兆的腦袋一刀割下的,他既然有這本事,為何不等魯季兆睡著的時候悄無聲息動手,偏偏再等到他醒來再頂風作案?

再者,既然是黃主簿請的殺手,他明知道黃主簿就在這裏,隻要殺死魯季兆就行,為什麽還要多此一舉,將他腦袋割來?

張敏之心中疑惑漸盛,偏又抓不住那縹緲的想法,實在是心焦。

“殺手殺人之後,會將腦袋提走嗎?”

當李璿將她所需的宗卷送過來之後,張敏之突然問道。

她沒有別人可以問,李璿身手厲害,應該也聽說過這些,問他是最合適的。

李璿看了朱佑樘一眼,想了想,應道:“如果雇主需要,也會做,但是會增加酬金。”

“一般的刺殺,隻要確認人已經死了,就行了,對嗎?”張敏之又問道。

“殺人是最終結果,隻要能殺死對方,就算完成任務。”

張敏之沉默下來,黃主簿就在這裏,雇了個刺客殺魯季兆,又加價讓刺客將人頭帶走,是為了什麽?他二人之間真的有那麽大的仇恨?還是說另有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