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護院兩個字,傅景明卻突然想到了什麽,立即挺了挺身,聲音雖然微弱,卻比先前的要好許多,不知道是對著她說,還是自言自語:“不,我是這裏的管家,除了這樣的事情,我更不能發怵,不然底下的人會看不起我!”

聞言,張敏之倒是鬆了口氣,知道他是恢複了一些,也就放心了。

“先前讓你見笑了!”傅景明有些無奈地說道。

張敏之隻能回他:“尋常人遇到這種事情,都會害怕的,更何況一夜之間還遇到了兩次!”

傅景明麵露羞愧之色說道:“相比之下,你比我鎮定得多了。”

“我麽?”張敏之苦笑了下,說道,“大概是從前遇到過,有人在我麵前突然暴斃的經曆吧,後來又遇到了數次,也就不那麽怕了。”

這一樁又一樁的命案,倒像是如太子爺所說,帶了不一般的氣質。

聽到這話,傅景明用奇怪的眼神看了張敏之一眼,正打算開口,就有人喊道:“傅總管!”

傅景明收下了自己的困惑,轉過頭一看,連忙上前應道:“黃主簿,可是有什麽吩咐?”

黃主簿毫不客氣說道:“給我幾個鎖。”

傅景明十分訝異:“鎖,您是要?”

“自然是將我屋子的門和窗都鎖了!”黃主簿理所當然地說道:“這個房子實在是太不安全了,光靠著門栓能頂什麽用!你拿兩把鎖來,把窗戶鎖了,門也鎖了,鑰匙給我!”

傅景明的臉上露出為難之色:“黃主簿請息怒,鎖我立刻去拿,可是門鎖得了,窗戶卻沒有辦法鎖,不過你放心,那一麵臨湖,湖麵寬闊,任何人都沒有辦法從窗口爬進去的,這一點你可以放心。”

黃主簿略一想,似乎很有道理,便揮了揮手,說道:“那就快去,去把鎖給我拿過來!”說完便徑直回了屋,連招呼都不打,但是張敏之已經從他發抖的雙腿和額頭上的細汗瞧出來了,他這是怕得要命。

傅景明轉過頭朝張敏之無奈說道:“那我先行一步?”

張敏之與之揮別,立即往屋子裏走去,方才出事的時候,朱佑樘也跟著跑出來,不過隻是在屋子裏晃了一下,就又回到屋子裏去了,張敏之見到他回去,原本打算跟上,就被傅景明拉住了。

回到屋子裏,朱佑樘倒是還沒有睡著,等她躺下了之後,才開口:“魯季兆的傷口看起來有點眼熟。”

張敏之心中一動,就將那傷口詳細地說明:“傷口好像是被人用鋒利的刀子一刀切下來,但是就算是鋒利的刀子,切下來也需要時間,而且魯大人當時還活著,肯定會逃避,不可能如此整齊,任他宰割,大人可是在哪裏見過?”

“說起刀,能切斷手指的不在少數,但是能一刀切斷手腕卻不多,東廠那些閹人倒是做出過一些奇怪的兵器,其中不乏鋒利的刀子。至於腦袋,卻是頭一回見到。”

張敏之點了點頭,說道:“更奇怪的是,他的雙手緊緊抓著床板,尋常人的第一個反應不應該是跳下床嗎?為什麽他會抓著床,而且那麽緊,這也十分蹊蹺。我走過去的時候,他好像還沒有死多久,脈搏還在跳動,而且,殺了就是殺了,為什麽要耗費那麽大的力氣去割斷頭顱,還將之帶走。最重要的是,魯大人的身上並沒有傷口,對方好像是活生生將他的脖子割下來一樣。”

“買凶殺人?”朱佑樘蹙著眉頭說道,“魯季兆既然是萬氏一派的,那殺他的必然就不是萬家的人,萬家的是死對頭是我,魯季兆這個人平日裏雖然一副偽君子,看著礙眼,說的話也極其討厭,倒也沒到要殺死他的地步。”

張敏之猜測道:“或者他是得罪了其他人?”

“他如今官居一品,但是禦史多得去,風聞壞事倒是做過幾件,不過參的全都是我,要說得罪了人,大概就是把我得罪透了。”

“或者是,知道了太多秘密,所以要殺了他滅口?”

朱佑樘轉過頭看著僅僅露出小腦袋的張敏之,臉上露出她瞧不見的笑意,說道:“他能有什麽秘密?做了禦史沒兩年,萬家讓他磨嘴皮子呢,以後恐怕也就是這麽個效用,能知道什麽秘密呢?”

張敏之繼續猜測道:“仇殺?他從前做了什麽喪盡天良的事情?所以必須要殺了他?”

“其實你說的這些都有可能,明日官差來了,李璿必然也會跟來,到時候讓他去給你找這些東西,翻查一下。”朱佑樘輕聲說道。

沉默片刻,張敏之猶豫著開口:“大人……”

聽到他低低地應了一聲,她好奇問道:“您為什麽一點都不追查被刺殺的事情?”

朱佑樘知道她問的是山上的那一場襲擊,淡淡應道:“需要查麽?”

張敏之愣了一下,沒有回答。

是不需要查,當時朱佑樘已經把太子的依仗擺出來了,還有人敢動手,那個人除了宮中的那位,不會再有旁人,可是張敏之覺得,他並不會就此罷休的,刺殺太子,等同叛國大罪,太子殿下又怎麽會放過這個機會?

他的聲音又傳了過來:“現在,就先休息吧,天色不早,明日還要應付那些官差。”

張敏之連忙應是,過了一會兒,二人便沉沉入睡。

一覺到了大天亮,屋外的公雞估計是吃了許多河豚肉,心情正佳,拚命打鳴,擾得眾人無法休息,隻能頂著黑眼圈起身。

張敏之早早就見到了李璿,見到他們同住在一個屋子裏,李璿倒是十分驚訝。不過他立刻就明白過來,隻當作沒看到,得了朱佑樘的命令,又悄悄下山,去調集昨夜在場之人的宗卷。

張敏之有些擔心:“也不知道什麽時候能送過來。”

朱佑樘想了想,說道:“這並不是難事,誌謙負責收集這些東西,朝中官員都有記錄,不過一些小人物未必能收集完整。其實我都記得,不過記錄拿過來我也省得默一份。”

張敏之看了他一眼,默默將心中的困惑埋起來,隻等著李璿將記錄送過來。

李璿走了沒一會兒,便有婢女將早膳送過來,傅景明倒是做得十分周到,安排了清粥,三樣小菜,外加小籠包,倒是能去了昨日的油膩。

張敏之擺好早飯,將筷子遞給朱佑樘,自己又一一夾到碗中嚐了一口,正打算和他確認無事,就見到朱佑樘淡淡說道:“倘若下的是河豚毒之類的,就是試毒了,恐怕也要一個時辰才能知道。”

她知道他是在說這麽做沒有多大用處,規規矩矩地應了聲:“是。”

朱佑樘倒是有些不忍,說道:“我隻是不希望你把自己擺在這樣的位置罷了。我的身邊不缺這樣的人,你的命很寶貴。坐下吧,一起填了肚子,才能繼續跟凶手鬥下去。”

張敏之心下十分感動,順著他的話做下,二人很快便將食物掃光,剛剛放下筷子,屋外就傳來腳步聲,有人問道:“你說主簿大人沒用早飯?”

婢女應道:“是,送到房門前,但是他一直沒有開門,我們隻能送回去。”

接著是傅景明的聲音:“官大哥別著急,昨夜發生了許多事情,黃主簿應該是太累了,”

原來是官差到了,張敏之心下稍稍鬆了口氣,外頭的聲音還在繼續。

官差無奈說道:“我不著急,但是縣丞大人著急,出了這麽大的事情,縣老爺親自趕來,黃主簿也在這裏,必然要問個清楚,他還能睡得著。”最後一句是壓低了聲音的牢騷。

張敏之走出去看,那三人已經站在黃主簿的房門前,拍著門板叫人了。

但是叫了許久,裏麵依然沒有絲毫動靜,婢女的臉上露出害怕之色,連聲音生出些許顫抖:“他不會也……”

“不要胡說!”她的話還沒有落下,傅景明便板起臉,低聲喝了一句。

婢女縮了縮脖子,往後退了一步,臉色更加蒼白,傅景明朝官差拱了拱手,請他不要介意,官差卻是有些不耐煩了,自己抬手拍了拍門板,喊道:“主簿大人,縣老爺在那邊等著您呢,您快起身!”

說話已經有些不太客氣,張敏之想到黃主簿滿臉不得誌的模樣,估摸著他與縣老爺的關係也不太妙,這官差應該是縣老爺的人,說起話來都不太客氣。

果不其然,那官差見黃主簿沒有動靜,已經有些著急,索性推了一下門,那門自然是被鎖得緊緊的,然而官差順著那門縫瞧了一眼,卻是臉色一變,道了聲:“不好。”身體已經用力去撞門了。

傅景明連忙說道:“差大哥,怎麽了?”

隨著他的聲音落下,官差已經撞開了門,不想那門並沒有立即打開,依然被鏈子鎖緊了,雖然不能開門,可是也能瞧見屋子裏的情形,婢女探過頭看了看,迅速發出驚恐的尖叫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