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上麵前的奏章,慕愷辰低歎了一聲,揉著突突直跳的太陽穴,接連看了幾日奏折,他已經兩天沒有合眼了。
愷辰伸了個懶腰,起身行至開著的窗前,已是夜半時分,殿外的雨將歇未歇,淅淅瀝瀝地落了滿庭的清冷,一場秋雨一場涼,真的是到秋天了。
“皇上,夜深了,該歇著了,”身後傳來魏長林的提醒,他沒有回頭,望著窗外黑夜中的雨幕,過了許久才說道:“朕還有些折子未看,你去傳些宵夜來。”
打發了魏長林,他又坐回桌案邊,麵前攤著關於北麵倭奴來犯的折子,白天的朝堂上群臣激奮,討論抵禦外敵的對策,爭執了許久都沒有一個萬全的計謀,想到這兒他的頭又痛了。
繼位那麽久,靠著竇氏一族的勢力,自己才算在朝堂上樹立起威儀,所以他對竇氏一族始終是心存感激的。可是時間長了,竇氏的所作所為越來越不像話,橫行跋扈,案上另有一半的奏折是秘密彈劾竇相國的,列舉了幾大罪證,說他買賣官職、朋黨比周,連家丁都是一副目中無人的姿態。
類似的奏折最近是越來越多,他也清楚的知道竇相國的所作所為,可是現在這個時節,要他如何能大刀闊斧的革新,那勢必會引起新一輪的危機。
細碎的腳步聲打斷了他的思緒,魏長林端著托盤進來,走近了他便嗅到熟悉的馨香。
“哪裏來的碧玉湯?”他坐直身子,看著端到他麵前的青瓷碗,翠翠白白的湯盛在碗裏。溫溫地散發著甜香。
“回皇上,是柔主子之前送來的,見皇上正在批折子便沒有進來。吩咐咱們用紅泥小爐小火煨著,若皇上餓了。隨時都能吃上。”
愷辰端著碗,一勺勺嚐著溫熱的碧玉湯,軟糯香甜,是他熟悉地味道,閉上眼都能想起的味道。
夕顏就像淅淅瀝瀝地細雨。已經完全融入他的心中,讓他牽腸掛肚,他總能在無意中感受到她的存在最近幾次去永壽宮請安,太後總是在無意中提醒他,即位那麽久該立後了,都被他以邊境未穩推辭,不是不明白太後的意向,竇氏一族於他有恩,知恩理應報恩。可是他要立的卻不是竇氏地任何一人,而是夕顏,他在等。卻不是等平定北疆,而是在等那個女子點頭。
將碗中的湯喝完。他接過魏長林遞上的手巾擦了把臉。繼續提起朱筆,關於平定倭奴的侵犯。還是必須盡快決出對策。
這時,麵前攤著的一份奏折讓他眼前一亮,忙振奮了精神看下去,是一份提議聯合北辰國共同驅除倭奴的上書,他翻看了一下,發現是睿文遞上的折子,不禁微微笑了起來,今日在朝堂上他一言不發,原來是有了這樣一個主意,而且與他想到一起去了。.16小說網,手機站W.更新最快.
愷辰不禁精神大振,提筆批示做出回複,洋洋灑灑寫滿了奏折,魏長林悄悄打了個哈欠,上前提醒道:“皇上,天都要亮了,您還是歇會吧,辰時還要上朝呢。”
愷辰點頭,擱下朱筆,發現窗外的細雨不知何時已經停了,天邊也露出了一絲魚肚白,他點點頭,臉色依然憔悴卻已輕鬆不少,“是該歇歇了。”
睿文的提議在朝臣中引起很大反響,出乎意料地是,大部分的人皆同意這個提議,見聯合北辰國驅敵已是大勢所趨,先前還極力反對的竇相國也隻能表示讚同,且洋洋灑灑地就大曜國聯合北辰國抵抗倭奴之事做出一通長篇大論,愷辰心情放鬆,也就隨他去了。
接下來的日子便是等待北辰國地回應,在此期間,愷辰接受朝臣地提議,攜太後和後宮嬪妃前往京城西麵的皇家別院臨柳莊休息時日,西郊外地臨柳山莊此時綠樹成蔭,環境靜謐怡人,正是休憩的好去處。
因為路途顛簸,夕顏懷著身孕並未前往,後宮裏隻留下她和尚在月子裏的桃葉。
送走了長長的儀仗,夕顏扶著夏至的手回禧月宮,手中緊緊捏著皇帝在臨走前交給她的一個荷包,他的聲聲叮囑言猶在耳。
“現在宮裏就隻剩咱們啦!”回到禧月宮,滄紅開心的大叫,整個皇宮的大半內侍都隨著皇帝去了臨柳莊,隻留下部分宮人看顧宮殿,伺候留在宮裏的兩位婕妤,滄紅少了約束,自然開心不已。
夕顏握著手中的荷包,知道皇帝此行定是放心不下,便將禧月宮裏的內侍喚來叮囑道:“宮裏人少,你們更要謹慎行事,不可出任何岔子,若有任何不妥要及時來報,免得引起更大的風波。”
等人都退出去後,夏至附耳在夕顏耳邊低聲問道:“主子這麽小心,可是因為良婕妤?”
夕顏抬頭望向簾外,豔陽高照,有暖熏熏的風吹過,柔柔的並不燠熱,遠遠望去,萬寶湖內的荷花都已經謝去,空留殘荷隨風搖曳,“你看,荷花都謝了,秋天就要到了。”
暮色降臨,天邊一抹殘陽如血。
在宮裏的,沒人管的日子過的很悠閑,不用晨昏定省,不用曲意奉承,夕顏每天都睡到很晚起來,習習帖子,練練琴,看夏至做女紅,心情舒暢了不少,胃口也好了很多,夏至天天變了法兒的為夕顏換口味。“主子,這是新熬的白術烏雞湯,奴婢聽了司徒先生的話,放了點板栗進去,味道很甘醇的。”午膳時分,夏至端了飯菜進來,邊盛飯邊獻寶似的指著桌上一盅湯說,“司徒先生說主子吃的下的話要盡量多吃些,配合一些安胎的藥材煮湯,效果比吃什麽藥都好。”
夕顏笑著接過她遞來的湯碗,“你現在倒是什麽都聽司徒先生地。先前也沒見你那麽聽我的話啊。”
夏至一臉嚴肅的說道:“這不一樣,主子現在正是關鍵時刻,一點都馬虎不得。司徒先生醫術那麽高明,聽他地準沒錯。”
夕顏嚐了一口。點點頭,“果然味道清淡,這湯是你自己煮的?”
正在桌邊為夕顏布菜地夏至搖搖頭,“咱們的小廚房哪兒有烏雞啊,是奴婢準備了藥材和板栗拜托禦廚房的小山幫忙。用禦廚房的烏雞熬的湯。”
“那改天可要好好謝謝人家,”夕顏點點頭,將湯喝完,便覺胃口大開,飯也不覺多吃了點,看地夏至喜不自禁。
吃了飯照例睡午覺,可是夕顏這一覺卻睡的頗不安穩,身上不停冒汗,怎麽睡都不踏實。她大著肚子又不好翻身,便索性坐了起來,坐在床上搖著團扇扇風。
夏至進門見她坐著不睡。便陪在她身邊聊天。
說著說著,夕顏突然覺得自己的下腹一陣疼痛。並且很快向四肢百骸蔓延開來。讓她痛的動彈不得,向床上倒去。
“主子。怎麽了?”看到夕顏的動作夏至嚇了一跳,忙上前查看。夕顏痛的冷汗直冒,心裏知道恐怕是孩子要出生了,便強自鎮定了下來,用顫抖的聲音吩咐夏至道:“孩子恐怕要生了,你快讓滄紅去請司徒先生來,讓小福多燒些熱水,快去。”
夏至猶豫著不敢離開,夕顏向她揮了揮手,“快去啊,我還支持的住。”
夏至這才定了心,轉身出門。
痛鋪天蓋地蔓延而來,在這樣的痛裏,讓夕顏覺得連呼吸都是奢侈地,她緊緊抓著床沿,感覺自己像隻孤零的小舟,漂浮在風口浪尖,隨時都會傾覆。
意識被痛感侵占,她感受不到外界的任何變化,隻聽到自己越來越沉重地呼吸聲。
“主子,主子,”夏至的聲音從遙遠地地方傳來,夕顏努力睜開沉重地眼皮,見到夏至正坐在床邊,為她擦拭額頭的汗水。
“司徒,司徒先生呢?”夕顏一把落下夏至地手,緊緊握住。
“馬上就來了,”夏至安慰她,“主子一定要堅持住。”
夕顏點點頭,握著夏至的手不放,夏至的手冰冷黏膩,微微顫抖著,夕顏拉了拉她,向她擠出一絲微笑:“夏至,不要怕。”
聽到夕顏的話,夏至的淚便掉了下來,“主子一定要挺住,一定會沒事的。”
夕顏知道她是想起了逝去的吉嬪,雖然自己也有些害怕,可現在這個情況,她也隻能深吸口氣,伸手為她擦拭臉上的淚珠,“不怕,我沒事的,不要擔
夏至望著夕顏不語,淚卻慢慢止住了。
夕顏正要說話,便聽到倉促的腳步聲,滄紅領在前頭,一疊聲的嚷道:“司徒先生來了,司徒先生來了。”
有司徒先生在,自己也不那麽害怕了,夕顏的一顆心頓時放鬆了下來,連腹部的疼痛似乎也不那麽劇烈了。
司徒豐進門,見到夕顏的情況微微皺眉,卻也未多說什麽,忙吩咐了禧月宮的內侍忙碌開來,宮裏的穩婆也趕了過來,在床前束起了屏風,司徒豐為夕顏仔細的把脈。
夕顏閉上了雙眼,耳邊傳來的是紛雜的腳步聲,吵鬧的人聲,她突然變的好困,累到極點的樣子,隻想好好睡一覺。
突然腹部一陣刺痛,她倏的張開雙眼,見到司徒豐正提了銀針往她**在外的肚子上紮去,有暖暖的**順著她的大腿流下來,濃的像銅鏽般的血腥味彌漫開來,夕顏見到床邊的穩婆臉色都變了,抖著雙手按上她的雙腿將她的膝蓋曲起。
司徒豐的臉色也沉了下來,接連取出銀針紮上她的手臂和雙腳,她覺得痛在慢慢消退,小腹處卻有種沉沉欲墜的感覺,那種墜脹的感覺在一點點一動,似乎想要衝破她的身體。
“幫忙啊,”司徒豐的手揮向在抖成一團的穩婆,將她一掌打醒,穩婆醒悟過來忙上前幫忙。
夕顏按著穩婆的指示,一點一點的用力,無邊無際的痛將她湮沒,她緊緊咬住下唇,很快便嚐到滿嘴血腥,夏至見到唇邊流下的血嚇了一跳,忙將手中的娟帕疊起,送到她唇邊讓她咬住。
生產的痛比剛才所受的痛更甚上萬倍,她痛的臉色蒼白,冷汗直流,緊緊抓住夏至的手不放。她一定會平安生產的,她知道,即使那代表著她得承受無止境的痛苦,她也有毅力生下健康的孩子。現在的極痛隻是暫時的,她的孩子也正要努力的出來,她不允許自己被疼痛征服而暈死過去。
她突然變的好累好累,好想愷辰,孩子的父親,好想他現在能夠陪在她的身邊,和她一起分擔痛楚,一起分享生育的喜悅。可是他不在,在這麽重要的時刻他去不在她的身邊,從心底湧上的哀傷讓她的淚水奪眶而出,她深吸一口氣,配合穩婆用力。
在陣痛的間歇裏,她摸索著從枕下取出那個荷包,遞到夏至手裏,夏至會意,收了荷包出門。又一陣疼痛襲來,夕顏的腦子裏隻出現了一個名字,愷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