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夜漫漫涼如水,一彎明月,兩點疏星,北方的初春,竟然也顯得蕭索。

窗邊的長幾上,一盆六瓣水仙亭亭玉立,迷離的月光從天邊傾下,透過開著的窗戶照進來,宛如正在融化的冰雪,或濃或淡,投射出水仙的影子。

夕顏蜷腿坐在床頭,怔怔的望著月光下的更顯潔白的花朵,看的時間長了,那銀白的光就像一層白霧,將黃白相間的小花層層籠罩其中。

門被無聲無息的打開,想是來人不願吵醒房中的人而故意放輕了聲音。

夕顏看向門邊,隻見耶律齊正躡手躡腳的走進來,一抬頭正對上她的眼,嚇了一跳,繼而訕笑下,站直身子。

耶律齊向她走過去,見夕顏正癡癡望著窗前的那盆水仙,忙一個健步上前,將大開的窗戶用力的關上,一室清輝頓時收斂不少。

“雖說已是春天,可畢竟在北方,夜寒露重,對你的身子不好。”耶律齊收了手,坐到夕顏的床前,見到小幾上的粥碗已經空了,滿意的點了點頭。

夕顏的眼隨他動了幾動,待他坐定,定定的望著他。

耶律齊被她看的有些局促,問她:“很晚了,你怎麽還不睡?”

“二皇子不是也沒睡嗎?”夕顏攏了攏手臂回道。

見她有些寒意,耶律齊拉過床上厚實的羊毛毯,將夕顏嚴嚴實實的裹了起來,“我怕你住不慣,過來看看。咱們這兒地處北方草原,即使是春天了。也要比大曜國冷上一些。”

耶律齊的動作讓夕顏有些恍惚,她仿佛見到愷辰在她的麵前,溫柔如水地眼的望著她。為她披上薄毯。

“今夜的月色似乎格外明亮,”夕顏雙眼迷離。望向他身後如水月色。

“先前下了場雪,積雪襯著月光自然分外明亮。”

不同於慶嘉帝地冷冽輕柔,耶律齊的嗓音幹淨溫暖,將夕顏地心神拉回,他不是愷辰。夕顏晃了晃頭,見眼前的人正臉不解的看著她。

夕顏斂了心思道:“你說過會送我回去,到底是幾時?”

聽她開口問自己,耶律齊將眼光避開轉向別處。.,16.cn更新最快.

看他避而不答,夕顏有些急了,“怎麽,北辰國的二皇子竟然是個出爾反爾的人麽?”

“當然不是,”耶律齊忙回道,“這事有些變數。恐怕得耽擱些時日。”夕顏放在毛毯下地手緊緊攢起,整顆心髒就像是被什麽東西勒著一樣,陣陣緊縮。忍不住用手壓住了自己的胸口。

見夕顏臉色已變,他連忙上前查看。隻見她大口大口的吸著氣。已經說不出話,那模樣又跟先前在馬車上一般。一時慌了手腳,將她在床上安置下來,蓋上厚厚的錦被,轉身就要出門喚大夫。夕顏伸手拉他,卻隻拉住他的衣角,見他回頭,便用不連貫的語調說著:“你說過……會,會……送我回去。”

見她痛的那麽厲害都想著回去,耶律齊的臉登時冷了些,“你放心,我既是答應了你,定會送你回去。”

開門喚人,想容急急的跑來,見到耶律齊焦慮地臉色,和床上痛的蜷縮起身子的夕顏,知曉定是夕顏地舊疾又範,忙上前將田國盛先前配下的藥丸給夕顏服下,等藥效慢慢發揮作用,夕顏也不喘了,呼吸開始平順,蜷著地身體也漸漸舒展,想容便幫她將被角掖好。

耶律齊侯夕顏平靜下來,也退出了房間,往書房去,月光照著積雪,反射出白茫地光,冰冷刺骨,像柄鋒利的劍刺痛他地雙眼。

他揚起頭,閉了雙眼長長歎息,眼前浮現出夕顏蒼白的容顏,如雪般透明的肌膚,粉白的唇輕抿,透著一絲倔強,烏木長發披散枕間,更襯著她一張小臉楚楚可憐。

耶律齊睜開眼,望著滿院積雪,嗅到一縷虛無縹緲的香氣,他知道是夕顏的香,北辰國女子身上或濃或淡總有些奶腥味,這跟從小喝馬奶、羊奶有關,所以對夕顏身上那似有若無的清冷香氣,他幾乎是立刻便記住,從此再也不能忘懷。

夕顏幽幽從夢中轉醒,天光大亮,她睜著雙眼,偏過頭靜靜看著窗邊的那盆水仙,也不出聲叫人,什麽都不想,隻靜靜的讓時光流逝。她不在乎現在是什麽時辰,也不在乎什麽氣候,她隻知道她回不去了,而那唯一的一點希望,也不知何時才能實現。黃白的花兒正當怒放,滿室皆是那種清冷的淡香,紫銅熏爐裏的那一抹龍涎方才燃盡,暗香成灰,細細軟軟,彌漫在空氣裏,和著花香絲絲縷縷,若嫋煙,若輕絮,籠徹整個房間。

門開了開,閃進來一個人,走至床前,見夕顏醒了便上前扶起了她。

想容見她不想說話,便在一邊候著,為她披上了厚實的外袍,攙她到了外間,示意小丫鬟端上熱水。

“你在床上躺了那麽久,趁著今天天氣好,泡個澡吧,也鬆快鬆快。”想容將她扶到木桶邊,指著滿桶的熱水道。

夕顏點點頭,看了眼想容身邊的小丫鬟,麵露難色。

想容看出夕顏的心思,向小丫鬟使了個眼色,她便將夕顏換洗的衣物放到桶邊,悄無聲息的退了出去。

想容為夕顏寬了衣,扶她進木桶坐好,站在她身後為她洗頭發。

室內有兩個燒得正旺的炭盆,熏的房間內暖融融的,夕顏浸在有些燙手的熱水中,不禁輕輕的歎息聲。

自從被擄來著冰天雪地的北國,整個身子似乎總處於僵冷的狀態,現在終於能感受到久違的溫暖,“謝謝你。”聽到夕顏的話,想容一怔,立刻反應了過來,“啊,不用謝我,是二皇子吩咐我這麽做的,他見你在床上躺了很久,便吩咐我們伺候著你洗個澡。”

“哦,”夕顏低低的應了聲,看著自己伸出水麵的手臂,纖白細長,似乎比之前又瘦了些。

“夕顏姑娘,你該好好顧著自個兒的身子,現在你可是兩個人,”想容說著歎了口氣,將夕顏的長發撥到一邊,用布巾輕輕擦拭她白淨的脊背,一對蝴蝶骨清晰的浮現出來。

“希望你暫且安心等待,二皇子說會送你回去,就一定會做到,他不是一個出爾反爾的人,”想容的手帶著布巾撫上那對肩骨,“養好了身子,回去的路程就能走快些。”

夕顏自顧搓著自己的手臂,想容說的話,也不知聽進去沒有。

想容也不在意,取過梳子為她梳著濕滑的長發,突然想到了什麽,說:“啊,對了,你不用擔心沈睿文,他現在很好,隻是吃了藥,暫時廢去了武功,你要是想見他,我一會帶你去。”

想容的話,讓夕顏猛的抬起頭,她轉身望著想容,“可以嗎?”

“當然可以,二皇子吩咐的,你要想去看他,什麽時候都可以,”被她看的不自在,想容別轉了臉。

“我見你不像這皇子府上的丫鬟,早先在桑葉村,你又自稱為陸夫人,你到底是什麽人?”夕顏麵對著她眼睛直直的盯著她的臉。

想容淡淡的笑了,“我想你應該知道,那陸夫人隻是對我身份的掩飾,我叫想容,當初是二皇子將我從人口販子那兒解救出來,所以我是在這兒報恩的。”

夕顏勾了勾唇角,“原來那位二皇子是你的恩人。”

想容張了張嘴,還想說什麽,卻聽見門“吱嘎”一聲開了,門外的耶律齊正急匆匆的走進來。

“二皇子!”想容正對著他,忙急急的喝止。

夕顏回頭看時,正對上耶律齊抬起的眼光,他見到夕顏正在沐浴,立刻愣了一下,霎時臉變的通紅,忙急急的要退回去。

夕顏驚呼一聲,往水下一沉,將自己**的肌膚都沉到了水裏。

想容一個健步擋在了夕顏身前,“二皇子是否有事?”

耶律齊停住了出門的腳步,背對著她們說:“等夕顏姑娘沐浴完畢,你們來前廳吧,我和田相國有事與你們商議。”說完也不等夕顏回答,便急匆匆的走了出去。

想容關好了門,一回身見夕顏已經起身,披上了外袍,忙上前幫她擦幹身子更衣。

一切收拾妥當,夕顏向她點點頭,開了門要出去。

“等一下,”想容追了過來,將手中的灰鼠毛披風給她圍上,“外麵正化雪,冷著呢。”

望著她滿臉的真摯,夕顏的表情也軟了下來,攜著想容的手,一起走向前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