慶嘉四年二月,皇帝下詔,冊封嫻妃為嫻淑妃,桃葉為如嬪。
隨著天氣轉暖,夕顏的身體也在慢慢恢複中,皇帝答應了她,等她身體好了再南巡。果然,南巡的日期定在下個月十五。
“主子,您去南巡會帶我們去嗎?”
麵陽的露台上,夏至和滄紅趁著天氣好,將被子攤開在欄杆上曬著,夕顏倚在一邊的軟榻上,全身被夏至裹的密不透風,暖熏熏的陽光曬的她額頭沁出了細密的汗珠。
“夏至,我好熱,把披肩拿走吧,”夕顏拉了拉包住她頭的羊毛披肩,哀求的看著夏至。
夏至回頭,跑過來為她攏好披肩,“不行,咱們可是奉了皇上的旨意,不能讓主子有半點閃失。”
“那我南巡不帶你去了,”夕顏跟她賭氣,撅起了嘴。
“那也不行,”夏至故意裝出老成的樣子,插著腰,說道:“您要是病了,別說咱們,就連您自己都去不了。”
夕顏挫敗的歪著頭,靠回軟榻,不再理會夏至,閉目養神。
夏至彎著腰,輕聲問道:“主子要喝茶嗎?”
聽到夏至提茶,夕顏睜開了眼,望向冬日難得一見的湛藍色天空,“將我桌上那套白瓷茶杯取來。”
滄紅聽話的進屋去取茶杯。
“主子,怎麽了?”夏至看夕顏的臉色不對,一時不知她要做什麽。
夕顏不語,等滄紅拿來了杯子,接過托盤,起身來到露台的臨水邊,抬手將雕了桂花的杯子往萬寶湖中扔去。
“咚”的一聲,白瓷杯在水麵激起一朵水花,立刻沉了下去。
夏至嚇的立刻將托盤搶了過來,“主子,您這是幹嘛?”
“我做事,不需要經過你同意吧,”夕顏向她伸出了手,“把杯子給我。”
夏至無法,隻得將杯子遞還給她。
夕顏接過,取過雕著梅花的杯子,揚手又一扔,“這杯子是害我生病的元凶,不能留。”
夏至勸不得,隻能眼見她將另一個雕了芙蓉的杯子扔進湖裏,卻獨獨留下那隻雕了蓮花的。
夕顏捧起了杯子,拇指摩挲著杯子,宮廷窯窖獨特的製釉技術,造就了這白瓷杯獨一無二的細膩觸感,“這隻杯子是皇上喜歡的,就留下吧。”
她將杯子遞給夏至,返身回到榻上,將披肩一裹,繼續養神。
“主子,魏公公剛派人來傳話,說皇上晚膳要上咱們這兒用,”小福跑來傳話。
夕顏揮揮手,示意自己知道,又繼續睡。
夏至見她不動,上前問道:“主子,皇上要來,您不準備一下嗎?”
夕顏睜開眼,瞅一眼自己身上的米綢色連身夾襖,隨意挽起的發髻上隻插了支碧玉簪,搖頭,“這樣就很好。”
“你們把被子收了,去準備晚膳吧,讓我一個人坐一會,”夕顏讓夏至小福都退下,獨自一人坐在露台上。
冬日的白天短暫,申時一到,日頭偏西,陽光就淡了下來,寬闊的湖麵上泛起陣陣波紋,吹著的風也不似日光下那般溫暖,漸漸凜冽起來。
夕顏攏了披肩進屋,坐到了書桌邊,看到自己之前練字寫的一疊紙,便一張張翻看起來。
等全部看完,卻發現少了一張,正是寫著那句“寂寞沙洲冷”的紙不見了。
四下尋找未果,夕顏也不在意,許是被夏至收走了,或是被風吹到哪裏去了。
她在床上躺下,未完全恢複的身子還是有些虛弱,隻一個找紙的動作,就累的她有些喘。
剛眯上眼,便聽到院子裏有腳步聲,又有內官刻意壓低嗓音的通傳聲,她懶懶的沒有動,躺著等那個人進屋。
皇帝進來,見她躺著,便輕手輕腳的來到她麵前,伸手探她的額頭。
她猛的睜開眼,將他嚇了一跳。
“原來你沒睡,”皇帝捏了捏她的鼻尖,笑道。
夕顏拉住了他的手,“好熱的手啊。”
慶嘉帝反手握住她的,“朕剛從外麵進來,手都比你熱。”
皇帝將她拉起來,走到桌邊,“來喝杯茶暖暖身子,今兒可有禦廚房做的新點心。”
魏長林做了個手勢,一邊候著的宮女內官麻利的將帶來的點心,連著剛泡好的茶端了上來,那點心從提籃中取出來,依然在冒著陣陣熱氣。
慶嘉帝與夕顏一起坐下,端起茶杯看了眼,“怎麽不用朕之前帶來的那套杯子?”
夕顏淡淡掃了他手中的杯子一眼,道:“那杯子扔了。”
“一個都不剩?”皇帝驚異的望著她。
她起身,走到書桌邊,取過那個白瓷蓮花杯子,轉身遞給皇帝,“給皇上留了一個。”
皇帝有些哭笑不得,“留這麽一個幹嘛?”
“那嬪妾去扔了,”夕顏立刻拿過杯子往窗邊走去,作勢要扔。
“罷了,罷了,這個就留著吧,”皇帝起身,拉住了她,“朕明日再讓人送一套過來,這個你喜歡留著就留著好了。”
夕顏被他抱住,握著手中的杯子不語,絲絲縷縷的檀香竄入鼻息,讓她的心安靜了下來。
她回身抱住了他的腰,“皇上,嬪妾害怕。”
“你怕什麽?”
“怕再跟這次一樣,莫名其妙的生病,”她吸了吸鼻子,將頭埋在他的胸口。
“不會了,”慶嘉帝環住她纖瘦的腰身,眼盯著桌上的兩隻茶杯,一臉肅容:“咱們下個月就出宮去。”
皇帝南巡,是京城的一件大事。
慶嘉帝此次南巡,隻帶了嫻淑妃、榮妃,以及正受寵的麗良媛和大病初愈的夕顏。
拜別了太後,又在承恩殿拜過先祖,夕顏在眾嬪妃豔羨的目光中起身,跟著引路的內官出了承恩殿,上了攆車。
寬大的攆車中,麗良媛早已坐在其中,見到夕顏上車,隻偏過頭微微一笑,算是打了招呼。
夕顏靠窗坐著,掀起窗簾的一角向外看,榮妃與嫻淑妃也以分別上了各自的攆車,內官一聲令下,攆車搖晃的動了起來。
攆車沿著長長的宮道出了西重門,駛向天禧宮前殿,與皇帝的禦攆會和,由文武百官一路恭送出朱雀門南下。
“南巡路途遙遠,得換兩趟水路,妹妹過會便會覺得路途無聊了,”麗良媛見夕顏不住打量窗外景色,不禁淡笑。
聽到麗良媛的話,夕顏訕笑著放下窗簾,“妹妹是第一次離宮南巡,見到沿途熱鬧景象不免欣喜。”
麗良媛低頭看著自己手中的纏絲掐金手爐道:“沿途的風俗確實新鮮,妹妹由今日開始的見聞,可是宮中其他女子一輩子都見識不到的。”
夕顏點點頭,“夕顏明白。”
馬車慢悠悠往南郊而去,車攆會在那裏的行宮停留一天,翌日清早轉水路南下。
夕顏的身子剛恢複不久,坐著看了會熱鬧,沒多久便昏昏沉沉的睡著了,連馬車是幾時停下的都不知道。
知道被夏至叫醒,她才反應過來,原來是到了南苑的行宮,同車的麗良媛早已經離開了。
在夏至的攙扶下,夕顏迷迷糊糊的下了馬車,暈乎乎的被扶著跟在隊伍後麵站在行宮大門前。
說是行宮,也隻能算一座稍大的宅院而已,此刻朱紅色大門洞開,內官婢女來往穿梭,一派忙碌景象。
由於夕顏是此次南巡中,嬪妃品階最低的,所以她也隻帶了夏至和小福兩人出來。
正待打發夏至去問當值的內官,自己歇息的院子在哪兒。
隻見,魏長林小碎步的從行宮內出來,見到夕顏便上前請安。
“魏公公何事如此匆忙?”夕顏笑著讓他免禮,難得見到這個皇帝身邊的內官如此急促的模樣。
魏長林抹了抹額頭,向夕顏做了個手勢,“請玥主子隨奴才去一趟就明白了。”
夕顏斂了笑意,向夏至使了個顏色,便孤身跟在魏長林身後離開。
行宮的後部依山而建,是一個獨門獨戶的院子,遠遠的將前院的喧囂隔絕開來,黃昏的陽光穿過亭台樓閣投射下來。夕顏跟著魏長林穿行其中,隨著光陰的明滅,心中也跟著起伏不定。
越往裏深入,空氣越清冷,雖是早春三月的天氣,傍晚依然寒冷刺骨,夕顏不禁攏了攏雙臂,“魏公公,還要走多久?”
魏長林停下,向她欠了欠身,“回玥主子,就在前麵不遠了。”
夕顏無奈點頭,隻得跟著他繼續往前走。
繞過一個院子,他們來到行宮最高處,一座兩層的飛簷小樓。
魏長林給她開了門,帶她行至樓梯口,便站住了,向她指了指樓上,低聲道:“玥主子,皇上就在樓上。”
夕顏點頭,提了裙子往樓上走,寬闊的樓梯鋪了厚實的地毯,走上去一點聲音都沒有。
她悄然上樓,見皇帝正臨窗而立,玄色的夾衣,墨色長發,隨著窗外漸漸黯淡的天光,一點點隱去。
夕顏的心沒來由的一跳,上前一步,輕喚一聲:“皇上。”
皇帝轉身,見是她,便向她伸出了手:“過來。”
夕顏趨身上前,將手放入他的手心,陣陣暖意透過他的手掌,傳遞到她手中,溫暖了她失卻溫度的手。
“你的身子才剛好,要注意添衣,”皇帝將她摟在身側,拉過她另一隻手,捧在她手心暖著。
夕顏將頭倚在他肩膀,一同看向窗外,行宮的亭台樓閣盡收眼底,夜幕降臨,各個宮殿燃起燈火,猶如繁星墜落。
“皇上在想什麽?”夕顏輕柔的嗓音傳來,讓皇帝的心中一暖。
“想南巡該怎麽放肆的玩,”他一改之前凝重的臉色,低頭輕笑,伸手在夕顏的鼻上輕輕一刮。
皇帝拉了她的手離開窗邊,開口傳魏長林掌燈擺膳。
室內一點點亮了起來,眼前的景物也漸漸明朗了起來,原來樓上是一個兩室的套間,明黃與紅色的基調,不甚華麗,有著別致的典雅韻味。
夕顏和皇帝在桌邊坐下,魏長林喚了內官宮女布菜,菜被一道道端上,簡單的八菜一湯,精致的擺了一桌子。
魏長林站在皇帝身後,見皇帝擦了手正要舉筷,躬身請示道:“皇上,那嫻淑妃和榮妃娘娘那裏?”
“也傳膳吧,朕不想見她們,”皇帝頭也沒抬,夾了塊芙蓉雞片到夕顏的碗中,“出門在外,膳食講究不起來,你更要多吃些,否則路途顛簸,身子受不住。”
夕顏點點頭,將雞片吃到口中,向皇帝嫣然一笑,“真好吃。”
皇帝笑眯眯的看夕顏將一小碗珍珠米飯吃完,等撤下碗盤,換上清茶的時候,才慢悠悠的說:“今兒可要早些休息,明兒一早咱們可就要啟程了。”
夕顏臉一紅,接口道:“嬪妾還未去過自己的寢室。”
“你就住這兒,明日跟朕一塊兒走,”皇帝端起茶杯,吹了吹麵上的茶末,輕啜一口。
夕顏的臉更紅了,她垂下頭,盯著自己握住茶杯的手,低低的應了一聲。
這時,皇帝突然起身,一把將夕顏抱起,往內室走去。
在夕顏的低呼中,魏長林帶領內官宮女都退下了樓,夕顏掃了眼空曠的房間,不自覺的摟緊了皇帝的脖子,靠著他汲取他身上散發出的溫熱氣息。
就在夕顏以為皇帝要將她放在床上時,他卻拐了個彎,進了臥室裏的一個隔間。
門剛一打開,熱氣便蒸騰而來,夕顏用力眨了眨眼睛,才看清楚,這是一間浴室,室內有一個石砌的大浴池,正汩汩的冒著熱氣,再自己一看,浴池竟然是依山而砌,那背後的一整麵牆就是山體。
“這是一眼天然溫泉,”皇帝將夕顏放下,自己動手更衣,“當初造這個行宮時,先祖便將這眼溫泉圍了進來。溫度很適宜,對消除疲勞很有幫助。”
夕顏好奇的打量四周,室內並未點燈,可是卻有幽幽白光將室內照的亮如白晝,就在她四處尋找光源的時候,皇帝已經脫了衣服,率先走入了溫泉中。
“還愣著幹嘛,快進來,”皇帝的聲音拉回了夕顏的注意力,這時她才發現自己的外衣已經去除,隻著一個嫩黃色肚兜,站在原地。
她驚呼一聲,抱住了自己的雙臂,看到皇帝已經在泉水中坐下,身影隱入了白色的熱氣中。
夕顏上前一步,站在池邊,伸出腳試試溫度,微燙的水溫刺激了她,讓她不覺的打了個激靈。
“在磨蹭什麽,還不下來?”皇帝不耐的遊過來,猛的站起身,水花四濺,夕顏正待退後,卻被皇帝一把抓住手腕,另一手將她的肚兜用力扯去,手上稍一用力,便將她拉下了水。
池水很深,她伸直了雙腿也夠不到,便隻能抱住他的脖子,將頭擱在他的肩上。
皇帝帶著她走到山石邊,在書中坐下,將夕顏抱到了腿上
“好悶啊,”夕顏靠著他的胸膛直喘氣,周身被熱水激的泛起了粉紅色,臉上的汗也流了下來。
“溫泉不宜久泡,應該泡一會便出來歇息一下,”他讓夕顏的胸口露出水麵,伸手將她發間的碧玉簪拉了下來,絲般的黑暗頃刻散入水中,漂浮在水麵上,襯著她粉嫩的膚色,格外顯眼。
他將發簪隨手放到池邊,又看了看她手上戴著的玉鐲,道:“你似乎總喜歡戴玉質的東西。”
夕顏伸手將玉鐲移至眼前,輕輕轉動,“玉是通靈性的,況且玉的形狀,質地是很難改變,就如人的心意,磐石無轉移。”
她的話音剛落,他的吻便欺了上來,直將她吻的心慌意亂,六神無主,一雙手隻知道緊緊攀住他寬闊的肩頭,任他在她身上一路攻城略地,溫柔的將她一點一點侵占。
在快意到來時,她的指甲深深的嵌入他背部的皮膚,留下幾個淡紫的印痕。水波漾開,她與他的肌膚緊密相貼,冉冉檀香夾著溫泉特有的硫磺味充斥她的鼻息,讓她昏昏欲睡。
睡去前似乎聽到他在她耳邊輕聲道:“你要記得今日說的話:磐石無轉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