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郝思佳

永健忙著搬動屍體的時候,女孩縮著身子懷著無比崇敬的心情看著永健忙碌。剛剛把屍體隱藏完畢,他們就聽見街口傳來了一連串拖遝的腳步聲,聽聲音像是朝他們這邊來的。永健趕緊一把抓過女孩的手,推拉之間,女孩發現自己已經和永健站在一叢籬笆後麵,倆人的身子緊緊地靠在一起。女孩側過臉去看永健,她發現永健的雙眸明亮而有神,。此刻,永健正輕蹙著眉頭,專注地觀察著籬笆外的動靜。

雖然他的臉被布蒙住了,但他高挺的鼻梁就像一把傘柄,把他整個臉部的輪廓襯托得很清晰。女孩認定他是一個英俊瀟灑的年輕人。她很想去揭開這塊麵布,見識一下他的真容,可是她不敢,她怕他生氣,那她以後恐怕再也見不到他了。

“我叫郝思佳,你叫什麽呀?”女孩最終鼓起勇氣羞怯地對永健說。永健這才發現原來女孩一直在默默地觀察他,不覺臉一熱。他發現自己和女孩挨得很近,趕緊往一邊挪動了一下身子,草莖在他的腳底下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音,他不敢再有任何動作。等到雜亂的腳步聲越走越遠,他站起身,郝思佳實在忍不住,一把扯掉了他臉上蒙著的布片。還沒等郝思佳看清楚他到底長得怎麽樣,剛剛過去的那對士兵忽然又折返回來。永健趕緊把被扯掉的布片蒙上,然後惱怒地看了一眼郝思佳。

那隊士兵發現了兩具剛剛被殺的軍官的屍體,屍體的體溫還很熱,於是斷定凶手不會走遠,肯定藏在附近,濃密的籬笆便成了他們的懷疑對象。

他們一邊拉動著槍栓,一邊“嘰裏咕嚕”地朝著他們藏身之處說著什麽。永健聽出他們是在要他自己投降出去,否則開槍了等等。如果是他一個人,很好脫身,但現在還有這個不大不小的小姐,那他得動點心思了。退無可守,攻不可進..他靈機一動,一把抓過郝思佳,在她的耳邊輕輕說:“委屈你了,小姐!咱倆演場戲!”說著,他把郝思佳從籬笆後麵拉了出來,用槍頂著她的腦袋。郝思佳心裏是千願萬意的,她乖乖地配合著永健,臉上露出一種被綁架渴望皇軍救助的表情,嘴裏用日語喊著:“皇軍,救我!皇軍救我,我爸爸是吉林商會會長郝永德!”

圍著籬笆的日本兵看見一個衣著光鮮亮麗的嬌小姐說著日語被人用槍指著腦袋,救不敢輕舉妄動了。他們知道這樣打扮的小姐的家裏肯定很有來頭,有些中國人的地位在駐吉林的警備軍司令部裏比一般的日本人還要高呢。因為皇軍要依靠這些非富即貴的中國人來統治吉林乃至全中國,要依靠他們建立大東亞共榮圈。所以警備軍司令安倍晉太郎下令保護這些所謂的皇軍的好朋友。為了表示皇軍對他們的重視,安倍晉太郎時不時地舉辦一些酒會、舞會之類的活動邀請這些吉林有頭有臉的人及其家屬參加。郝思佳因此得以出入日軍舉辦的各種活動和場合。為了便於交流,郝永德特意給她請了一個日語老師教她說日語。

郝思佳的母親劉婉婷的第一胎女兒夭亡後,心痛欲絕,不肯迎合郝永德過夫妻生活。她的母親雖說是戲子出身,但是頗識大體。她勸慰女兒接受命運的安排,要為郝家著想,告訴她男人是不會喜歡一個整天耷拉著腦袋的女人的,她這樣子是在逼郝永德娶小老婆。再說,人活著,日子總得過下去的。劉婉婷的哥哥劉自力也不斷地勸慰妹妹。他知道有他在,郝永德是不敢娶小老婆進門的,但自己妹妹整天這樣心情不好,哪個男人受得了?妹妹這樣一副拒郝永德於千裏之外的樣子,保不濟逼著郝永德養外室,那還不是苦了自己的妹妹?漸漸地在母親和哥哥的勸說安慰之下,劉婉婷終於走出了喪女之痛,重新接納了郝永德。

其時,郝永德已經在外麵和金貞花偷偷摸摸地過起了小日子,並且已經生下了月兒。不過,劉婉婷肯回頭和他重新開始,他求之不得。在心裏他還是把劉婉婷放在第一位的。倒不是因為他怕她的哥哥或是她家的勢力,實在是因為劉婉婷本人的魅力,她與郝永德平時所見的女人不一樣。她淡雅、得體,渾身上下散發著一股茉莉花的清香。郝永德喜歡附庸風雅,劉婉婷琴棋書畫樣樣精通,偶爾兩人共湊一曲,會換來家裏的好一陣熱鬧,他喜歡這種氛圍。郝永德覺得自己與她在一起,如同在品一杯香茗一樣,清新、雋永!

終於,劉婉婷再次懷孕了,全家上下齊心協力照顧劉婉婷。含辛茹苦十個月,劉婉婷順利地誕下了第二個女兒:郝思佳。雖然有點兒遺憾不是兒子,但是終於有了自己名正言順的後代,郝永德內心無比激動,也感激妻子劉婉婷肯為他生孩子。

雖然他時刻想和劉婉婷在一起,可是他也舍不得金貞花,因為她是他的寶貝女兒月兒的親娘!不能把她們母女接進大宅裏去,他心裏覺得很對不起女兒月兒。所以,他每個月總要找借口出來幾天,來陪陪母女倆。女兒和金貞花突然被炸死後,他心痛得好幾個晚上沒有合眼,他不能對別人說,哪怕自己的父母。他也在試探是不是劉婉婷派人做的?劉婉婷一副不食人間煙火的樣子不像是做得出這麽絕的事來的人。無論如何,他再一次深刻地體會到失去孩子後的痛楚,揪心揪肺地痛,那個會叫他爹、會給他捶背揉腿的他的月兒,他一想到她死得那麽慘,他就想把自己灌醉,他好怕自己嚎啕大哭起來,被人笑話。他經常夢見月兒,在夢裏陪她,喊著她的名字,他不知道劉婉婷有沒有聽到?好幾次從夢中驚醒,他發現自己淚流滿麵,他隻能偷偷擦去眼淚,心裏輕歎一聲繼續蒙頭睡覺。如果說當初聽到王小雅生的孩子被摔死了時,自己沒什麽感覺,隻是感到有點可惜,那時因為自己沒有做過父親,沒有抱過孩子。可是月兒不一樣啊!她是他一個月一個月看著抱著長大的。

所以,他要找出到底是誰殺害了他的月兒。經過幾年的暗中調查,他終於知道了是誰所為了。他一定要為他的月兒討回公道。

人精一樣的小女兒郝思佳給郝永德讓他享受到了別樣的天倫之樂,稍微彌補了失去月兒的痛楚。他可以光明正大地帶著她逛公園、看電影、學唱戲。他會給她梳小辮子、買花裙子。他對郝思佳比劉婉婷還緊張。女兒讓他往東,郝永德絕對不會往西。所以在家裏,郝思佳反而怕劉婉婷卻不怕他這個當爹的了。這也讓郝思佳養成了嬌作、任性、膽大妄為的性格。郝思佳不愛讀書,卻喜歡唱戲。劉婉婷的母親就是戲子出身,可她不去外婆那裏學,卻經常跑去吉林城內人生大舞台戲院子,並迷上了那裏唱小生的一個戲子。她一定要跟著他學唱小生,郝永德被她纏得沒辦法,隻好找人去說,讓這個叫熊安華的小生來教她唱戲,學了一段時間,到是唱得有板有眼了。

劉婉婷的娘很喜歡外孫女學唱戲,這好像讓她有了認同感,讓她覺得自己在女婿和親家麵前的地位有了提高。在家裏祖孫倆外孫女唱小生,外婆唱花旦,經常哄的郝永德父母親和劉婉婷的爹嬉笑顏開的,兩家真正融到了一起。

熊安華膽小但是慎重,當戲院老板提出讓他教郝思佳唱戲時,他很不願意。可是他不敢提出反對的意見來,他就隻好教郝思佳唱戲了。他以為自己對付她幾次,像她這樣的富人家的孩子興趣過了就不會再要學的,不像自己是醉心於戲裏的一個人。

誰知道郝思佳學得還挺認真的。每次來學,她還會給他帶水果、醬牛肉、巧克力等等好吃的零食給他吃。學戲唱累了,還會拿出潔白的手帕給他擦拭額頭上的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