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9
幾個歹人剛一逃出教室,誌興手中的刀旋即脫落在地上,整個人跌倒在哪裏。
杜浩似乎如夢方醒,他試圖站起來,然而腿一軟,又跌倒在那裏。杜浩隻得爬到誌興麵前,哭著道:“你……沒事……吧!”
誌興緩緩地搖了搖頭,豆大的汗珠夾著鮮血從蒼白的臉上流了下來。
“我……我對不起你呀!”杜浩失聲痛哭道。
“過去……的就讓……他……過去吧!”
誌興努力的從嘴角擠出一絲微笑。
看到誌興的微笑,杜浩過去一直覺得那是一種嘲弄、鄙視、不屑的微笑,如今他才明白,這是一種寬容、豁達、善意的微笑啊!
誌興的手向杜浩的手努力抬了抬,杜浩當即會意,連忙雙手抓住誌興的手,緊緊握在手心,貼在額前痛哭不已……
120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手術室的門開了,三個醫生戴著口罩從裏麵走了出來。
“醫生……怎麽樣?”一直守候在手術室門外的杜浩擦了把臉上的淚水關切地道。
杜浩的身後站著張老師、李老師和其他幾位老師,他們都殷切的看著走在最前麵的一個醫生。
最前麵的醫生摘下口罩,仁厚的麵容上看上去很疲憊,他搖了搖頭,深深的歎了口氣。
“醫生!求求你們了,救救他吧!”“撲通”一聲,杜浩當即跪在地上哀求道。
“我們已經盡力了,你們進去看一看他吧,他……”
說到這兒,醫生和他身後的兩個助手緩緩地走開了。他們每個人的臉上都有一種深深的失落感和挫敗感,為沒能挽救一個生命而自責不已……
當杜浩被張老師最後一個架進病房時,他看到誌興靜靜地躺在床上,臉上是那麽的平靜,那麽的安詳。
誌興的腹部纏著厚厚的紗布,身上插著好幾個塑料管,有的連著氧氣瓶,有的連著血袋,有的連著心電儀……
看到這一幕,想到過往的種種,杜浩癱軟在地上痛哭不止。其他幾位老師也忍不住落淚。
“林誌興,我已經通知你父親了,他已經在路上,馬上就到了。”班主任李老師一邊哭著一邊說道。
“穆可瑩他們……也快考完試了……馬上就向這邊趕來……”杜浩似乎也想起什麽地道。
誌興隻感到好累好累,好想好想休息。朦朧中,聽到李老師和杜浩的話,誌興告訴自己不能睡,自己還有好多話要對父親、對可瑩說,如果睡了就再也醒不過來了。誌興視圖睜開眼睛,但卻一點力氣也沒有,桌子上的心電儀“嘟……嘟……”地發出幾聲強烈的聲響……
林永懷下了出租車,在張老師的引領下,一步步地向誌興的手術室走來,他越走步子越沉重,每走一步整幢樓似都在顫抖,他不敢停下來,仿佛一停下來就走不動了……
到了手術室那一刹那,林永懷的腦海一片空白,隻能聽得到自己“砰、砰”的心跳聲,他愣愣的立在那裏一動不動。張老師試圖過來扶他,忽然他一把甩開了張老師,幾步走進了誌興的手術室……
隱隱聽到有人說:“林誌興……你爸來了……”
誌興幾乎耗盡了所有的力量,竟奇跡般的睜開了眼睛,他看到了一個模糊的身影,這個身影漸漸的清晰起來,竟是自己的父親。他知道自己不行了,心中有許多話要對父親說,但嘴角抖動了幾下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他看到父親把耳朵湊近了自己嘴邊,用盡全身力氣,模糊不清地道:“爸……對……不……起……”便什麽也說不出來了。
盡管如此,林永懷還是聽清了兒子的話,他猛的抬起頭,緊緊地攥著誌興的手,他的雙眼血紅,眼淚幾乎要掉了出來。他忽然想到自己一輩子沒有在兒子麵前落過淚,遂強行咽了回去。
“誌興,你不要說了,爸——都懂。”林永懷聲音哽咽道。
誌興的嘴角隱隱地現出一絲笑意,不知是難過還是安慰。忽然他看到萎縮在牆角的杜浩,情緒變得不安起來,誌興將目光從杜浩身上緩緩地移到父親身上,又緩緩地移回到杜浩身上,嘴角抖動幾下,微微地現出一個“0”字型。
“知子莫若父”,林永懷當即明白了兒子的意思,他悲慟地道:“放心吧!我會把那五百元錢還給他的……”
“林誌興,穆可瑩他們馬上就到了。”杜浩悲痛欲絕的道。
誌興的目光隱隱地現出哀婉之色,他知道自己等不到了。誌興最後看了父親一眼,目光移向了窗外,臉上顯得異常的寧靜……
誌興看到了自己出生時的情景,看到了母親拍著自己入睡,為自己講故事的情景;看到了母親送自己上學,手把手教自己寫字的情景;看到了父親背著自己在田間走路的情景……
誌興看到了第一次和可瑩相遇的情景;看到了自己向可瑩表白心意,可瑩在門口招呼自己的情景;看到了自己和可瑩坐在一起開心暢談的情景;看到了自己和可瑩下五子棋時的情景;看到了可瑩送自己鋼筆的情景……
誌興看到了可瑩羞澀的麵孔,看到了可瑩的微笑,看到了可瑩憂怨的眼神,看到了可瑩柔弱的身形、飄逸的長發、粉色的外套和束起的馬尾辮……
誌興竟看到,可瑩已下了擁堵在路上的出租車,拚命地向自己奔跑。可瑩跑得好快好快,腦後的馬尾辮上下飛騰,忽然可瑩摔到了,竟摔碎了自己送給她的玉鐲。可瑩趴在地上,愣愣的望著那斷了的玉鐲……
誌興想到了自己送給可瑩《三重門》時,在書的扉頁上用“火星文”寫的一首詩:
雖在乎天長地久,
更注重曾經擁有。
論往事刻骨銘心,
認識你此生無憾。
誌興不能將這首詩親口告訴可瑩了。算了,人生總有著不盡的遺憾,誌興釋然了……
空氣裏回蕩著可瑩在209寢室所唱的《白樺林》中的兩句歌,“靜靜的村莊飄著白白的雪,陰霾的天空下鴿子飛翔……”
一隻雪白的鴿子劃過蒼遼的天空,盤旋著飛翔在城市的上方,最後落在車站前廣場中央高高的紀念碑上,凝望著遠方,凝望著這座城市……
誌興死後的三天裏,田濤等幾人全部落網。
尾聲
周鋒和呂良靜靜地走在通往紅旗山下的路上,路兩旁的樹林發出“沙——沙——”的聲響。
“你恨他嘛?”沉默良久周鋒忽然道。
“我不知道,但至少林誌興不恨。”呂良道。
“聽說他連續複讀了兩年,去年考上了當年林誌興所報的XX大學”
“知恥而後勇,林誌興所做的事總算沒有白做”
“你猜穆可瑩的信中寫了什麽?”
“你說呢?”呂良一笑反問道。
周鋒也一笑……
天空下,細雨朦朧,一個高大的青年一動不動地立在一座孤墳前,墳頭的墓碑上刻著幾個字——見義勇為好青年林誌興之墓……
全書完
第一稿完於06年8月7日
第二稿完於07年9月6日
第三稿完於08年9月7日
第四稿完於08年11月13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