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0

銀白色的蒼穹上掛著淡黃色的太陽,照在人身上暖洋洋的。陣陣清風拂過大地,掀起的片片雪屑拍打在人的身上,臉上,使人的心頭頓起一絲涼意。

誌興和可瑩,彼此肩並肩,寧靜而又緩慢地延著街道走著。兩人之間隻隔著半米左右的距離,這距離似乎如此之近,又仿佛如此之遠。

一對雪白的鴿子在空中劃過,落到了路旁的稻田中央,一前一後的徐行,大有夫唱婦隨的味道。在它們的身邊,幾叢露出雪層的秸杆在風中搖曳著……

誌興和可瑩,彼此心照不宣地想到《白樺林》中的歌詞,“靜靜地村莊飄著白白地雪,陰霾的天空下有鴿子在飛翔。”臉上不覺同時現出了寧靜安祥之色。這一刻,彼此的心仿佛冰一樣透明,水一樣清澈。

鴿子可以在天空自由自在地飛翔,無拘無束地生活在和平的世界裏。做人實在是有做人的悲哀的!

遠處的一個小魚塘裏,傳來了孩子的嬉笑聲,吸引了兩人的目光。

隻見一群活潑可愛的孩子正在冰上滑冰,打尜,做“老鷹捉小雞”的遊戲。在孩子的世界裏,沒有美與醜的衡量,沒有男女的界限,沒有高低貴賤之分,沒有功名利祿的追逐……有的是天真、純潔、質樸。無拘無束……

誌興和可瑩,一句話都沒有說,隻是這樣靜靜地走著。或許,他(她)們的靈魂早已飛到了孩子中央,盡情地忘我地嬉樂玩耍……

一部小說有頭有尾,人的生命有始有終,路也有起點和終點。不知不覺中,兩人走到了通向學校的十字路口,學校的牆圍已在眼底。如果可能的話,他(她)們多麽希望這條路永遠也沒有盡頭。

看著在寒風中如監獄一樣陰森的校園,想到那一張張死氣沉沉的麵孔,想到那一堆堆厚厚的書本,想到那無盡的煩惱……可瑩忘而卻步了。

見可瑩停了下來,誌興也跟著站在當地。兩人彼此一動不動地看著對方。

“你回去吧,行不?”良久,可瑩用近於肯求的語氣道。

“你呢?”誌興固執地反問道。

“你回去吧……行不?”可瑩的眼裏浸滿淚水。

一瞬間,誌興的鼻子一酸,竟感到眼睛有些漲,他連忙背過身去,不敢正視可瑩。

長久的沉默,一時之間,隻聽到呼嘯的寒風從兩人身邊拂過的聲音。

“當”的一聲,正在兩人僵持不定之際,從兩人身邊的路上傳來了一聲巨響。

一個五十多歲的婦人推著一大車柴,車頭對著紅旗山的方向,車尾重重地倒在了地上。那婦人吃力地按著兩個車椽子,試圖將車尾橇起來。無奈自身的重量太輕,身體在空中蕩了兩蕩,車身卻動也沒動。

誌興一個箭步衝了上去,和婦人合力將車尾撬了起來,婦人深深地換了口氣,向誌興投來了一個誠摯的感激的微笑。誌興看到了婦人鬢角的白發,一瞬間,他想到了自己的母親。

“大姨,你家在哪兒?我幫你推吧!”

順著婦人的指引,誌興和婦人一道推著車,向剛才和可瑩一起走過的原路推去。而可瑩則趁機搶步走在了前麵……

91

當誌興急不可耐地走進可瑩消失的那個胡同時,他呆在了那裏。這個胡同不到兩米寬,大胡同分支為若幹個小胡同,每個小胡同通向不同的路徑,不同的人家,錯綜複雜的就像迷宮一樣,想找一個人,可見其難了。

誌興不管它三七二十一,直接拐進了左邊的一個小胡同。走著走著,一堵高牆橫在了眼前,竟是一條死胡同。一時間,憤怒像潮水一般湧上誌興的心頭。誌興飛起一腳,踢在牆上。令誌興感到後悔的是,高牆動也沒動,他的腳卻斷了般疼痛……

誌興順著來路返回到原來的大胡同,繼續向前走著。在他的前麵又出現了一個三岔路口,誌興未加思索,直接選擇了左麵那條。走著走著,誌興忽然愣在了當地。他腳下所處的位置竟是一個十字路口。

失落、痛苦、憂慮、迷惘……一股腦地湧上誌興心頭。他如同一具行屍走肉般呆呆地望著路的盡頭,仿佛風中的一片落葉。

忽然,誌興的眸子一亮,仿佛枯朽千年的老樹重新發芽。在他前方不到五十米的距離竟出現了可瑩的身影。

一切就仿佛上天刻意安排一樣。可瑩鑽進胡同,經過左拐右拐,右拐左拐,試圖避開誌興。走著走著,在她的前麵出現了一個十字路口,可瑩不知選哪條路好,當她的目光移到右側時,不由地一驚。不遠處,誌興正呆呆地望著自己……

相視良久,兩人不覺一笑。

踏著飛雪,架著輕風,一切就仿佛慢鏡頭回放一樣,兩人由路的兩端走向路的中央。在相距不到五米的地方,不約而同的停了下來。彼此一笑,既是一種會心的笑,也是一種淒苦的笑。會心的笑是因為人生如戲,淒苦的笑則因為戲不是人生。

“看來你是甩不掉我了,即使……即使有一天,我不在了,我的靈魂也會幻化成一隻雪白的鴿子守護著你。”沉默良久,誌興苦笑一下道。

可瑩靜靜地看著誌興,眼中閃爍著晶瑩的淚珠。有感動,有痛楚,有狂喜,有憂慮……她想到了誌興的詩,臉不覺一紅,剛欲說什麽,忽然,她看到誌興的神色變得尷尬起來。

“叮鈴鈴——”,緊接著,從可瑩的身後傳來了一陣悅耳的自行車的鈴聲。

可瑩回頭一看,騎自行車的人竟是管男生宿舍的大腹便便的付老師。可瑩的內心一陣惶恐,亦連忙低下了頭……

一瞬間,可瑩忽然明白,自己和誌興還太年輕,太脆弱,太敏感……根本沒有足夠挑戰世俗的勇氣。彼此的許多壓力,許多煩惱,很大一部分竟來自於對方。

“你回去吧!”付老師一走,可瑩便神色堅定地道……

望著可瑩的背影越去越遠,直到消失在路的盡頭,誌興依舊呆呆地立在原地,誌興骨子裏有股力量被喚醒了,胸中湧起了千層熱浪。同時,他的腦海裏一直在回蕩著這樣的問題,“我是誰?”,“誰是我?”,“我是林誌興嗎?”,“林誌興是誰?”……

92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網吧的門突然開了。可瑩回頭一看,來人竟又是誌興。

誌興的目光淡定而從容,表情寧靜而安祥。可瑩似乎隻在高一時,才看到誌興有過這樣的表情。

“我要回家了。”誌興淡定一笑道。

“你——回學校唄?”可瑩淚水溢滿了眼眶。

“不了,明天下午就放假了。我已經向班主任請假了。”頓了一下,誌興深呼口氣道,“我實在該回家好好休息了,你——不用為我擔心,以後好好照顧自己吧!我想——”說到這兒誌興苦笑一下接著道,“我想以後我們還是朋友,或許下次再看到我時,你會看到一個嶄新的自我。”

說完,誌興轉身離開了網吧,留給可瑩的是一個深深的模糊的背影……

93

時間仿佛一輛不知疲倦的牛車一樣,看似走得很慢,當你回頭看時,卻發現已駛離目的地很遠很遠。

時光的車輪不知不覺中已輾過高二的歲月,駛上高三的征程。這幾個月來,我們的男女主人公之間是平淡的,然而,海上的風平浪靜,似乎預示著將會有更大的波瀾。

進入高三,為了營造一個寧靜的學習氛圍,誌興、周鋒、呂良、三位好友一起告別了集體宿舍,在學校附近租了間房子。房東是一位朝鮮族老奶奶,慈眉善目,仿佛一個活菩薩轉世。

可瑩、陳晗、高丹、王玲四人也合夥在學校附近租了間房子,離誌興、呂良、周鋒三人不到五百米的距離。

這日中午,誌興、呂良、周鋒三人吃了午飯,像往常一樣回住房休息。

“跟你說點事,想知道嗎?”行致半路,呂良突然神秘地對誌興道。

“說吧!什麽事?”

“最近,穆可瑩和盧朋走得挺近,他(她)們好像……本來我不想說,但朋友……”

“是嗎?”呂良說得吞吞吐吐,但誌興還是聽明白了他的意思。

誌興忽然想到上學期的一次,自己正和可瑩在柳樹下聊天,盧朋走了過來,對著可瑩臉一紅道:“穆可瑩,英語卷子我給你偷了一份,你做不?”

“我不做。”可瑩臉上微現窘態,斬釘截鐵地道。

“不做拉倒。”盧朋一甩袖子,揚長而去。

誌興通過和可瑩說話了解到:可瑩的英語卷子不慎丟失了,便向英語老師索要一份。英語老師覺得可瑩態度不夠端正,便沒有給她。可瑩為此惹了一肚子的氣……

誌興又想到,上學期可瑩哭著從學校走出來上網,也是因為盧朋的原因……

“我也早就聽說了,隻是……一直不敢跟你說。前一段時間兩人上網包宿,陳晗還去找了呢。”見誌興沉默不語,周鋒也在一旁道。

“難道……怎麽可能!”想到“田濤事件”,誌興暗自自責,遂淡淡一笑道:“她有她的權力,我有我的自由,我現在隻想好好學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