廉淵,徐蓋,步奇駿等六十人精英小隊陷入陣法之內,但見四周一片黑暗,身邊是呼呼狂風,前一刻明明感覺腳踏實地了,但此時卻覺得身體正在急速下墜,好像陷入了無底深淵一樣。

人在極速下墜的時候,身體血液和心肌跳動都是都遠超尋常,縱然是開竅境的武者也很難支撐多久。隻是片刻之後就有好幾名小隊長麵色醬紫,七孔流血了。

但就在這時,眾人眼前一晃,黑暗深淵已經消失不見,腳下又是厚實感覺,四周景象也回複了怪石嶙峋的山崗。

“嗯?”廉淵目光一凝,神色戒備的盯著遠處一個略顯瘦削的儒雅背影,感覺似曾相識,一時又說不上來。直到這人轉身,冠玉麵孔映入眼簾,廉淵但覺腦袋一聲轟鳴,難以置信。

“舒公子,為何是你?”廉淵艱難的站立起來,方才一番極速下墜令他身體不適,至今都沒有完全恢複,此時更是麵色苦澀。此情此景,不問可知,布置陣法的人定是舒經塵無疑,對方是攔路而來。

徐蓋和步奇駿兩人自然也識得舒經塵,此時一臉怒容,徐蓋的力氣倒是恢複了不少,正要衝過去,卻被廉淵一聲冷喝叫住了。

舒經塵沒有急著回答廉淵的說話,眼神好似沒有焦點一樣飄移,隨後微微仰頭向天,天邊正透出一縷曙光。

“你們回去告訴風蕭蕭,舒經塵現在是大魏天朝平亂大軍的軍師,我與他之間,隻有勝負。”舒經塵的聲音很輕,輕得他甚至懷疑自己都沒有聽清楚,聽起來像是囈語,但隨風送入廉淵等人的耳內,每一個字都無比的清晰。

廉淵等人怔然,雖然看見舒經塵的刹那心中就已經有所猜測,但此時聽他親口說出來,還是感覺不真實。

先生的好友,曾經當著天下群豪的麵煮茶論天驕的,一起與掌門進入無量洞真境相互護持,前不久還冒死將星帥師妹送到武林,才過去數月而已,再次相見,竟成了戰場上的敵人。

“枉我家先生對舒公子稱讚有加,欣賞之情溢於言表,視公子為好友,你卻暗地裏勾結大魏天朝來對付我們,我真是替先生感到難過。”步奇駿義憤填膺,指責舒經塵。

廉淵的眉毛幾乎已經擰成一團,他明白舒經塵眼下是有意放自己等人離去,不然隻需一聲令下,自己等人絕無逃脫的可能,這說明事情或者還沒有演化到不可收拾的局麵,還有餘地。

“舒公子有什麽苦衷不妨直說,即便我家先生幫不了你,但他交友廣闊,識得很多高人前輩,總有一人能解舒公子難題的,何必作此選擇?”廉淵吸氣,心底也沒指望這番話能起到什麽效果。他能想到,舒經塵定然早就想到了。

舒經塵依然背負著雙手,數丈的距離下,卻沒人能夠看清楚他那微仰的臉龐到底是什麽表情,隻是盯著天邊的曙光,由最初的一線光輝慢慢並射出豪光來。

“你們隻有半刻鍾的時間離開。”舒經塵再次開口時,平靜得沒有一絲感情的語氣叫人不寒而栗。

“可惡!”徐蓋大怒,緊握這拳頭對廉淵怒吼:“讓我去殺了他,殺了這背信棄義的小人!”

此時,遠處山峰間傳來騷亂,喊殺之聲震天,廉淵無視徐蓋的憤怒請求,回望了一眼絕壁下的大魏軍營,九處大火都已經被盡數撲滅,明顯是早有準備的,自己等人燒的也決計不是什麽重要物什了。

“帶起各位兄弟,緊急撤退!”廉淵下達命令,徐蓋氣得滿臉通紅,忽然虎吼了一聲,抱起一個受傷兄弟快速奔跑而去。其餘人等也漸漸恢複了力氣,紛紛架著受傷兄弟離開,步奇駿看了看依然緊盯著舒經塵的廉淵,搖了搖頭,也快步走開了。

人影遠去,上崗上隻餘兩道一動不動的身影,冷風吹來,舒經塵秀發飛舞,寂然的身姿透出一股無法言說的淒涼,落寞。

“請舒公子教我,如何將這一切告知先生可以令先生不傷心惋惜,如何可以令先生在戰場上對你冷血無情?”廉淵的話像是一記重錘擊落在舒經塵的心上。

如何可以?十數年江湖路途,除卻司徒秀這個令他不顧一切的女子,武林可以說是他唯一的朋友,博學睿智如風蕭蕭本來可以是他今生最得意的知己,奈何天意弄人,司徒秀的情絲偏偏寄在風蕭蕭的身上。

“他會理解我的。”舒經塵終於動了,靜靜的看著廉淵,而後一步一步走近,仿佛夢囈一樣的聲音傳入廉淵耳內:“若有一日我死在你家先生的手上,對我來說亦是一種欣慰。”

廉淵渾身一震,舒經塵的說話雖然透著無奈,但他既然連損落的心理準備都有了,此時再多說亦是徒勞,苦澀的搖了搖頭,身影一縱,遠遠的去了。

舒經塵徑直走到絕壁邊緣,儒衫獵獵,黑發飄飄。下方已經聚集了大批的大魏將士,袁開等人也赫然在列,都在等待著他的結果。

“新軍前來襲營的人已經全數被我陣法葬殺,屍骨無存!”舒經塵運氣說話,聲音清晰無比的傳遍了軍營的每一個角落,頓時引起歡呼一片,絕壁下的眾將士雖然心有疑慮,但回想自己一方早知敵人前來襲營是不爭的事實,不然也不好這般毫無傷亡,心底也是願意相信絕壁上這個陌生少年的。

舒經塵遙遙看了一眼袁開,他與袁開早已達成協議,此間放行是得到許可的。

袁開縱身登上絕壁,說道:“敬告諸將士,這是聖皇欽點舒軍師,算無遺策,織夢師能令天河斷流又如何?襲營計劃根本無法瞞過軍師。斷流之舉毫無意義,反而折損了一匹開竅境的精英。有舒軍師奇謀妙略相助,我等一定可以成功平亂,衣錦還鄉!”

“衣錦還鄉!衣錦還鄉!衣錦還鄉……”數萬人激昂呼喊,聲震天地,就連遠在外圍巡邏的士兵,甚至是西北遊擊戰的眾將士都聽得一清二楚,莫不精神一振,熱血沸騰。

這自然不是什麽大勝,但舒經塵的出現便等同於一個新的希望。織夢師能令天河斷流,但後續計劃卻被舒經塵粉碎,再大的神通沒有打到實處便沒有什麽值得懼怕的。

呐喊震天,遠去的廉淵等人無不憂心忡忡,他們此行最重要的目的就是要給近乎絕望的大魏士兵最後一擊,不料弄巧反拙被人抓了個正著,反而成就了大魏鼓舞士氣的手段。而廉淵等幾個武林弟子心中的擔憂自然更勝那些小隊長十倍。

風蕭蕭曾經說過,舒經塵幾乎是當世最低調的神才,驚才風逸,或許是因為身懷秘密,他總是刻意與人保持距離,即便再熟悉的人也無法窺視到他的內心世界,難測其深淺。

武林三巨頭都與他很熟悉,互為好友,舒經塵的名聲也是因為這層關係而傳開去的。武林眾人也對他非常尊敬,今日境況,實在是廉淵等人始料未及的。

不說舒經塵與武林的關係如何,單是當日風蕭蕭對其的評價就足以讓廉淵等人憂心不已了。

且說此時的風蕭蕭,確實正統籌八千大軍埋伏於大山之間,八千大軍分為四個大隊,各自隱伏,彼此相隔數十裏,可分可合,分則獨立作戰,合則演化四象擒龍陣,三攻一守,犀利非常。而許夢雯率領的兩千紫炎騎兵此時正奔襲大魏軍北方防線,接應廉淵等人。

旭日初升,風蕭蕭站立在一處山巔之上,遙遙觀察周圍群山,正在思考行軍路線。幽冥安靜的立在一旁,金色茸毛光芒閃爍。忽見目光盡頭煙塵彌漫,漸漸有喊殺之聲傳來,其中還夾雜著聲聲蛟龍咆哮。

風蕭蕭眉目一擰,喃喃自語的說道:“又是林景坤,真是難纏。”對幽冥使了了顏色,幽冥大吼一聲化虹去了。

原來是許夢雯等人在撤退時遇上林景坤圍堵,林景坤更將凶龜放出,要不是秋代雙的黒蛟一直隱在暗中以防萬一,許夢雯的兩千紫炎騎兵怕是頃刻間就要損傷慘重了。

黒蛟勉力當下凶龜,崩山裂地,許夢雯與紅珠鳳蝶合戰林景坤依然岌岌可危,但紫炎騎兵匯合一眾開竅境的精英小隊長倒是如利刃一樣將敵軍切割得四散五落。

幽冥來援,匯合黒蛟再戰凶龜,下方新軍眾將士亦結成陣勢,每一擊都撼天動地,逼得林景坤和凶龜節節敗退,直至風蕭蕭一道刀芒橫空切下,林景坤麵色微變,終於退走。

紫炎騎兵亦有損傷,風蕭蕭命許夢雯率人暫隱休整,卻從廉淵處得知行動的消息不禁一陣愣神。

“難怪破曉時分從遠處傳來若有若無的呐喊聲,大魏軍營處有滔天陽剛之氣升騰,看來是有高人坐鎮啊。”風蕭蕭感歎。

廉淵便將看見舒經塵的事情一一道來,縱使風蕭蕭意誌堅定,此時也不禁一陣搖晃,翻手間多出一個信封來,信封表麵畫著一朵水墨水仙花。

這是秋代雙閉關前特意交給風蕭蕭的,言說若有一天事關舒經塵,風蕭蕭才能開啟此信。他說不希望當真有這樣一天。

“想不到來得這麽快,這一切又是為了什麽?”風蕭蕭沉著臉色,執信的手在輕輕顫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