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朗氣清,風和日麗,一處小院之內,樓台亭榭,一個假山小亭之內,兩人正在下棋。

一者須發半白,但精神奕奕仙風道骨,一者麵容清朗,身上卻散發著滄桑的氣息,雙目深邃。

這兩人可是現今東元的話題人物,正是百裏浩鴻與風德皇帝。

百裏浩鴻為天觀帝師百餘年,誰也不知他究竟為風家謀劃了多少,一直默默無聞。一出手就是石破天驚,一年之內穩穩當當的拿下兩大皇朝,這樣的戰績,天朝都難以做到,更何況是五方共治的天觀。

但百裏浩鴻做到了,似乎還頗為輕鬆的樣子。

一百多年過去,雖然誰都沒有忘記這樣一個人的存在,但似乎都或多或少的放下了對他的戒心,直到現在,重新審視,才發覺,他比自己想象的還要可怕十倍。

近日來,因為風蕭蕭的事情,天觀再一次被推上了風口浪尖,謠言已起,無論真假,很多大勢力都借機向天觀發難,特別是周邊的幾大皇朝,蠢蠢欲動。

大批不明身份的江湖人士湧入天觀,言辭激烈,到處鬧事。都說是來尋風蕭蕭報仇的,風蕭蕭不出,他們就不離開天觀。

更加令天觀人心惶惶的是,無盡七派和淨世天道竟然都派來了特使,態度非常強硬,若是風家不交出風蕭蕭,,就要準備好接受戰爭的怒火。

山雨欲來,師生兩人卻是在悠閑下棋。

“許久沒和老師下棋,學生更加不堪了。”風德皇帝的外貌跟一個二十來歲的少年人沒有兩樣,隻是氣質成熟,微笑之間滿是從容。

“你的心都不在棋盤之上,自然不堪。”百裏浩鴻淡淡的說道:“你自無盡之心回來還是第一次來我這裏,無非是想找個人聊一聊心事罷了。”

“我就知道瞞不過老師。”風德皇帝輕輕呡了一口茶,說道:“我在八卦峰見著兄妹二人了。”風德皇帝眼神欣喜,語氣卻是惆悵。

“你歡喜他們的成就,當初放他們遠走是正確的選擇,若是呆在這深宮之中,成就隻怕不足現在的百分之一,但你又擔心他們的安危,惹了無盡七派,惹了淨世天道,還有暗地裏我們不知道的敵人,你不忍心他們獨自承受這些紛紛擾擾。”百裏浩鴻目光慈祥的看著眼前的得意學生,也頗是無奈。

風德皇帝長長一聲歎息,說道:“我不知道小子現在怎麽看我,是否原諒了我,若他們真的願意回來,我為他們擔盡這些恩恩怨怨又有何妨。”

“風小子的怨氣是大了些,自他懂事之後就沒有再叫過你一聲父親,甚至還將怨念強加於寒水,但你們的血脈之親不是名分可以割斷的。這個江湖,處處都是無奈,總有一天,他們會放下,說不定,現在已經放下了。”

“哦?”風德皇帝雙眼發亮,凝視著百裏浩鴻,說道:“老師此話怎講?”

百裏浩鴻也呡了一口茶,說道:“他們去過了藥王樹又離開了,以風小子的性格,必定是找到了他們師公,此後,不直接去無雙學府而去了無盡之心這等是非之地,必是有所求。我大膽猜測,與寒妃娘娘或者與他們師公有關。”

“亦寒?”風德皇帝詫異,若有所思的說道:“亦寒確實古怪,當年的傷勢雖然沉重,但我已經暗中動用的家族的底蘊,還是無法醫治她,若是換了常人,不但傷勢可以痊愈,功體也能更上一層樓。此事何嚐不是一直令我耿耿於懷。”

“正是,寒妃娘娘的功體極為詭異,我曾經懷疑,那隻是一副神體,但又自相矛盾,神體的修為斷不會隻有衝脈境,而寒妃娘娘的一身血肉也是實實在在先天所授,並非是能量凝聚而成的,不然也不會懷孕,叫我百思不得其解。”百裏浩鴻頓了頓才接著說道:“既然風小子已經找到了他師公,說不定已經知道了一些隱秘,當可明白寒妃娘娘之死,責任並非全在於你,放下了,一點也不奇怪。”

“但他在八卦峰看我的眼神,依然冷漠。”風德皇帝滿臉疾苦的說道:“亦寒已經去了,一切都已經成為過往,再追究什麽也沒有意義。我隻想他們兄妹能開開心心,但願這江湖風浪,都由我來擔當,可惜,他們連這個機會都不給我。”

“咦——”百裏浩鴻灑笑道:“你現在不是在為風小子分擔了嗎,不然,就是風德陛下傲視群倫,視無盡七派和淨世天道於無物了。”

“老師莫要笑話了,我們還盼著這兩個巨無霸來成全我們呢,即使有風浪,也是先壓落到老師頭上,何時給予我表現的機會了?”風德皇帝搖頭。

百裏浩鴻哈哈大笑,頗為快慰的說道:“按照計劃,接下來就是你的機會了。”

風德皇帝微笑,暫時拋開了心中鬱結,笑著說道:“但學生心中很是惶恐,所以特來請教老師。”

“請教何事?”

“何為將帥之道?”

“將帥之道,必與士卒同滋味,共安危,使全軍同心一意,誓死效命。軍井未達,將不言渴;軍幕未辦,將不言倦;軍灶未炊,將不言饑。冬不服裘,夏不操扇,雨不張蓋,是為將禮。”

“用兵何道?”

“兵有四機,一曰氣,二曰地,三曰事,四曰力。三軍之眾,百萬之師,張設輕重在於將帥一人,此乃氣機。路狹道險,名山大塞,十夫所守,千夫不過,此為地機。事機是指善行間諜,輕騎擾敵,分散其兵力,使敵軍上下不和。而力機則是指,戰備結實,士習戰陣,馬熟馳逐,讓兵力得以完全發揮。”

風德皇帝點頭,虛心受教,良久,忽然笑道:“若我不欲為將帥,欲為智者,該如何?”

“大其心,容天下之物;虛其心,受天下之善;平其心,論天下之事;潛其心,觀天下之理;定其心,應天下之變;能謀一善之地而不倒者,方為智者。”百裏浩鴻娓娓道來,絲毫停頓都沒有。

“得老師這樣的智者坐守天觀,何愁霸業不成?”風德皇帝哈哈大笑,起身深深一鞠躬,轉身踏步而去。

風德皇帝激昂而歌:“君不見泥塵茫茫黃入天,戰禍起荒年。君不見征途嘶馬蓬蒿亂,戰士衛江山。人生百待圖功名,短弓長矛負在肩。執轡幾令春秋轉,丹心盡付汗青編。”

百裏浩鴻微笑,也自低吟:“雲疏風柔濯山青,片菊倚山開。趣映黃昏,偏安一百裏。”

日近黃昏,斜陽還帶著不少溫熱,一處花園之中,百花盛開,花香嫋嫋,一個美貌少婦輕輕倚著亭子的柱子,半躺著曼妙身姿,姿勢慵懶,卻沒有絲毫妖媚的感覺。

隻因那美貌之上緊鎖的眉頭,也不知有多少年沒有舒展過了,整個人都死氣沉沉的樣子。

忽然,輕輕的腳步聲響起,少婦艱難的睜開雙眼,整了整衣裙,微微坐直了身子,這才側頭而望,神情在瞬間愣住,瞳孔睜大。

來人是一個比她還要美麗許多的女子,卻做男裝打扮,衣袍頗為寬鬆,頭戴方帽。容顏絕美而略顯剛毅,雙目深邃而又淩厲,,肌膚如玉,麵色冷漠。

來者徑直走到亭子之中坐下,少女才回過神來,幽幽一聲歎息,說道:“夜星,你終於來了。”

“我該怎麽稱呼你?”皇莆夜星麵無表情的說道:“公主,嫂子,還是罪人?”

少婦身子輕輕顫抖,麵色蒼白,說道:“你看不出來嗎,自我開始接觸你哥哥的那一刻起就已經是一個局,是父皇一手策劃,我也隻是一顆棋子,你恨我何用?”

“我不恨你,早就不恨了。”皇莆夜星雙目如劍,刺得少婦渾身生痛。

“他臨死還心心念念著你,叫我原諒你,我便原諒了。”

少婦雙肩顫抖,泫然欲泣,然後深深吸了一口氣,說道:“你總是願意聽他的話,不然,皇莆家當年也不至於那般淒慘。”

“那是因為他願意聽你的話。”皇莆夜星似乎一瞬間變得無力,語氣弱了許多。

“我毀了皇莆一家,也毀了自己的一生……”少婦落下兩行清淚。

“我等這一天已經好久了,我堅持活著就是為了等你來取這一條性命,我欠你的,數不勝數,你動手吧。”

“你錯了。”皇莆夜星搖頭,說道:“我是來奉勸你一句,盡快離開大魏天朝。言盡於此。”

少婦神情一愣,猛然轉身,卻已不見了皇莆夜星的身影,悵然若失,終於忍不住伏在石桌之上抽泣起來。

正在集市之中行走的皇莆夜星忽然轉入一處街角,身影頓住,說道:“出來吧。”

一個長著小胡子的中年人緩步跟上,深深一鞠躬,說道:“在下左平,受風公子之命而來。”

皇莆夜星頗感意外,微微點了點頭,繼續前行。

左平,當日在半山小院鬥陣輸給了風蕭蕭的左平,竟然先一步來到了大魏天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