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傷殘軍人柳明全
醫生說,整個右小腿以下中彈五發,子彈把他的右踝骨和右腳打爛了,本想保守治療包住他的腿腳,但是,鑒於當時的情況下,隻能截肢處理了。
隻有十九歲的新兵蛋子柳明全看著少了一截的右腿,流下了幾滴眼淚,他知道自己殘廢了。
在後方醫院的病床上,柳明全給遠在新疆的父親寫了封信:
敬愛的政委爸爸:
我現在是坐在後方醫院的病床上給您寫這封信的。
我們的戰鬥進行到3月4日,我們部隊奉命攻打涼山省府。
越南軍隊不愧是打了多年仗的,戰鬥經驗很豐富,麵對比他們數量多很多的中隊,還是進行了頑強的抵抗,我們部隊打得很艱難,傷亡也很大。
我們的班長前幾天犧牲了,我被臨時指定為班長,全班還有六個人,包括我在內。
戰鬥前進中,我們遇到了一個敵人橋梁碉堡,很像是當年董存瑞炸的那樣的,不過橋要比那個大很多,河裏水很深。再過半小時,大部隊就要從這個橋上過河,可是有越軍在橋下暗堡裏把守,如果他們不能堅守住,就會把橋炸掉。
我們三班的任務就是打掉這個暗堡,確保橋梁的安全,連裏安排一班二班掩護我們,用機槍壓製橋麵敵人的火力。
我們從河岸邊匍匐過去的,快接近橋的時候,被敵人發現了,敵人就向我們射擊。
我們仔細觀察了這個暗堡,發現這個建在橋梁拱孔裏的暗堡很小,估計敵人最多也就三個人。暗堡會有很多炸藥,一旦他們頂不住了,就會引爆炸藥與橋梁同歸於盡。
對於我們來說,不能把地堡炸毀,那樣可能會引起炸藥爆炸,我們隻能把敵人擊斃,我們沒有別的選擇。
老兵江大成是個狙擊手,槍法很準,從機槍眼裏射進去子彈,敵人的機槍停了五秒鍾又響起來了,估計是打死了一個敵人又換了一個人。敵人肯定也學乖了,再射進去的子彈就打不著人了。
我們就分成兩路,江大成帶著兩個人,繼續射擊朝槍眼裏打,我領著兩個人找地堡的口。
還不錯,江大成的火力吸引了敵人的注意力,我們順利找到了地堡的入口,敵人根本沒想到我們會從入口打進去。
我們衝進去的時候,裏麵隻有兩個敵人,已經被老兵打死了一個,剩下的那個隻顧向外射擊了,讓我一槍打死了。
地堡順利解決了,我們班無一傷亡。好懸啊,滿地堡裏全是炸藥,要是炸了地堡,這橋肯定完了。
我們的坦克和大部隊從橋上通過的時候,連長拍著我說,“小子,給你報請一等功。”
對了,爸爸,我們連長,就是去我們學校把我們騙來的老王,他已經提副營長了。
爸爸,其實我是不應該躺在醫院裏的。戰鬥都結束了,我讓一個快死的越軍傷兵給打了一梭子,把半截腿打碎了。馬失前蹄,大意了。
爸爸,我是個殘廢軍人了,按照慣例是不能在部隊待下去了,要是讓我複員我會很難過的。王明磊崔明李文明死了,我得為我那幫弟兄們報仇,我想在部隊待下去。
我問了一下軍醫,軍醫說,我的傷好了以後,可以安裝假肢,練習一段時間是可以正常活動的。
所以爸爸,如果可能,我想留在部隊,進軍校讀書。爸爸您可以幫我嗎?這是您的老部隊,您可以找找老首長,幫我說說話。謝謝爸爸。
新兵蛋子柳明全向首長敬禮。
另:我受傷的事,先不要告訴媽媽吧,等我有機會回家再說。
柳老爺子柳政委收到柳明全這封信的時候,戰爭已經結束了。
讀完這封信,他並沒為兒子傷殘了而難過。戰爭是要死人的,身為政委出生入死二十多年,他比誰都清楚這一點,可是,父子兩代同為軍人,父親沒有權利不讓兒子上前線,他也不能這麽做。說是這麽說,畢竟柳明全是他的兒子,唯一的兒子。
柳明全報名參軍的時候,就已經準備要打仗了,隻是柳明全報名的時候,並沒有告訴他,如果告訴了他,他會不會婉轉的阻止兒子參軍,就很難說了。接到柳明全入伍後來的信,他的心就跟著懸了起來。
現在戰爭結束了,戰爭沒有拿走兒子的命,隻要去了一條腿,已經很慶幸了。兒子信裏提到的三個名字,他都認識,都是兒子的同學,一起出來的,卻永遠的倒下了。
兒子柳明全成了戰鬥英雄,國家的功臣,可他卻殘廢了,這就是戰爭。柳政委似乎對這個結果稍微有一點不滿。
柳政委給兒子的回信很簡單:
兒子:
你得慶幸你活下來了,傷殘沒什麽好遺憾的,因為你是軍人。
你提的兩個要求,我已經給首長打過電話了。結果難料。
王副營長到醫院來看柳明全,給他帶來一等功的勳章。
柳明全把勳章看了一眼,就放在一邊。
副營長問他有什麽要求,可以提出來。柳明全明白,這是準備要讓他複員回家了。
柳明全說,“我就一個要求,繼續留在部隊。我不是開玩笑,是真的。”
副營長很喜歡這個他親自招來的青島兵,人很有腦子,打仗也很勇敢也很有智慧,從他當了班長以後,除了他受傷,他們班再沒有傷亡,隻可惜他戰鬥傷殘了,不能留在部隊了,要不然,定是個好軍人。
副營長知道,把他留在部隊幾乎沒有可能,戰鬥部隊沒有傷兵還在列的先例,就想做做柳明全的工作。
柳明全說,“連長。”他還是習慣叫他連長。“你不用開導我,我都明白,我就是想留在部隊,我這半條腿不能白丟了,王明磊崔明李文明都是你帶出來的兵,他們不能就白白的死了。你得幫我,給上級打報告想想辦法吧。”柳明全這話說是懇求,其實是有點耍賴的成分。
王副營長去青島征兵的時候,看過柳明全的檔案,知道柳明全的爸爸柳鐵舟也是個軍人,當時,出於對軍人子女的考慮,他想過不讓柳明全參軍了,畢竟要打仗了,他們這支部隊肯定是要上前線的,說不定那天柳政委也會開到前線,戰爭的事情很難說,父子兩代都去前線打仗,這太殘酷了。王副營長還知道,柳鐵舟原來就是在這個部隊的,他推算,現在的王副軍長應該是柳鐵舟的老首長。
想到這裏,王副營長再沒說什麽。安慰了幾句,又說了點連隊裏麵的趣聞,逗著柳明全開心笑笑,留下一句,“好好養著”,就走了。
回到營部,王副營長看著複原名單,想了很久,坐下,攤開印著部隊番號的信紙,在上麵寫道,“關於傷殘戰士一等功臣柳明全留隊的申請報告”,報告的抬頭是寫給王副軍長的。
後來,這個報告幾經報批,轉到了王副軍長手裏。
這些,柳明全並不知道。
王副營長走了以後,幾個月來,一些傷殘的軍人陸續出院回家了,沒有人過問柳明全的情況。這期間,有個十歲的女孩來醫院看過他,說是柳明全的同學,也就是後來成為柳明全妻子的李敏敏。
柳明全的傷腿好了,安裝了義肢,就從外科病房轉到康複科。李敏敏又來醫院住了兩個星期,每天就是陪著柳明全練習走路。後來,李敏敏就回去了,說是回去複習參加高考。
柳明全用了兩個月的時間,征服了義肢,把義肢變成了自己的身體的一部分。
終於有一天,王副營長又來了,他現在轉正了,是營長了。
這次,是營長親自開著車來的,對著柳明全就說了三個字,“跟我走。”帶走了柳明全。
當著王營長的車進入營區的時候,坐在副駕位子上的柳明全,看到了夾道歡迎的戰士和一個“歡迎戰鬥英雄柳明全傷愈歸隊”的紅色大橫幅,柳明全哭了。
柳明全下車來,和每一位歡迎他的戰士擁抱,流著眼淚相互捶打著,慶幸自己在戰爭中活下來。
很多年以後,上校團長王建峰對少校參謀柳明全說,“你是我騙來的兵,是為國家立了功的,不管我能不能做成,隻要你提出來的,我都得試試。”
柳明全留在營部成了一名文書,和其他文書一樣白天處理瑣事早晨上操跑步。
三個月以後,柳明全接到了入學通知,海軍工程學院通訊指揮專業,一同接到入學通知的還有孫明傑和明子強等幾個戰士,都是打仗立功的,不同的是,孫明傑和明子強他們是通過考試錄取的。
從此,八大金剛天各一方。
柳明全還接到李敏敏的信,也被大學錄取了,中文專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