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一飛衝天

覃明扶起司馬衷,道:“皇上,你一生之中最為懼怕的人,臣都為您除掉了。從今日起,皇上可以好好地治理國家了。皇上,這麽多年來,您受委屈了。”

司馬衷聽罷,一把鼻涕一把淚地哭了起來,“太傅,覃愛卿,朕離不開你啊,你這話,不是要離開朕了吧?為了大晉朝的江山社稷,你就不能留下來,為朕出謀劃策,指點江山嗎?”

覃明道:“陛下,臣本不是什麽官吏,隻是一介布衣……”

司馬衷道:“朕知道,從你們六人一進皇宮,朕就知道,你們不是一般人。江州別駕、揚州別駕都是朕的親戚,朕豈能不知。”

覃明忙道:“請陛下恕草民欺君罔上之罪!”

司馬衷道:“不,要治罪,也該是治朕不察之罪,愛卿何罪之有?愛卿不但無罪,反而大大有功。愛卿為國家除去了惡後賈南風,除去司馬倫、司馬亮等奸賊,如今,大晉朝如同撥雲見日,重見青天,朕要好好謝謝各位。”

邱暝風上前道:“陛下,草民邱暝風早就知道,陛下絕非世人所認為的那樣,陛下乃宣宗皇帝苗裔,武帝之血脈,絕不會棄天下於不顧的。如今看來,果然如此。”

司馬衷看著邱暝風,有些激動,道:“生朕者父母,知朕者,諸位愛卿也。”

杜詩看到司馬衷如此大的轉變,很是覺得有趣,上前道:“皇上,你這些年過得好嗎?好玩嗎?”

司馬衷掩麵歎息道:“一言難盡啊。世人皆在夢中,而朕獨自清醒,其中的孤獨與無奈,又有誰知?滿朝公卿,無一人與朕同心,一班文武,無一人和朕同德,朕雖有再造乾坤之心,卻無法付諸行動。朕心寒呐。”

覃明道:“陛下不必如此。大晉朝人傑地靈,陛下的身邊,固然有無數奸佞,然而,山野之中,也還有無數的俊傑,期待著陛下的選拔任用。”

司馬衷道:“愛卿,這天底下,還有比您更為出色的人才嗎?你已經是朕心目中,天下第一能臣了,除了你之外,朕誰也看不上。”

覃明道:“陛下萬萬不可這麽說。陛下,天下之大,無奇不有,所謂山山出俊鳥,處處有人傑,大晉朝疆域廣大,處處都有賢能之士。臣聽說,要栽好樹木,就不可以隻種一棵樹,萬樹競生,方能樹樹成材。要治理好一個國家,一國之君就不可以倚重於一人,而當舉賢任能,人人效力,方能眾人拾柴火焰高,政通人和,國富民強。陛下,以臣一人之力,怎能敵得過萬千俊傑呢?陛下,臣本草民,見天子蒙塵,才義憤而出,冒充官吏,戲弄諸王,陛下不殺之恩,臣已經萬分感激,怎還敢有其它好騖。臣今日大事已畢,這就向陛下請辭,臣願意閑雲野鶴,避雨山林,摸魚水澤,不再問世事了。”

司馬衷道:“愛卿走了,朕怎麽辦?”

覃明道:“陛下毋憂。臣聽說,華亭之濱,有一人才高八鬥,學富五車,終日讀書作文,豪情所至,則與嘉賓縱論天下,閑情所發,便與仙鶴琴韻交和,世人皆稱,此人乃兩漢之後魏晉以來第一高士。”

“此人與張華、陳準相比,如何?”司馬衷問道。

“數十數百倍,不可同日而語。”

“與諸葛孔明或與先祖宣皇帝司馬懿相比,又當如何?”

覃明道:“戰亂之時,司馬、諸葛乃千古難得二出的俊傑。大亂之後,人心思定,此人可以安天下士子之心,使萬民心定,四方來朝,保晉朝江山數十年安泰。”

司馬衷道:“就算聰慧賢能如諸葛孔明、宣皇帝,也沒能使國家安定,富足,此人才幹,更在二位兵聖智聖之上了。愛卿,此人是誰?”

覃明道:“陛下,此人便是繼建安七子之後,詩文歌賦天下第一的竹林七賢之首,嵇康!”

司馬衷驚道:“嵇康?哎呀,朕也知道此人。朕非常欽羨他的生花妙筆,他的琴韻悠長,可惜,朕繼位八九年來,從來都是一個白癡,什麽也沒有去做。遺憾哪!”

覃明道:“陛下已經沒有了賈皇後的束縛和同姓王的羈絆,該是大展拳腳的時刻了。”

邱暝風道:“陛下,大晉朝的萬代千秋,就落在陛下的肩上了。”

“您是……”

覃明介紹道:“這是臣的老師,邱暝風。”

司馬衷道:“有高徒如此,卿必是絕代名師。邱老,您就留在宮中,教朕如何治理天下吧。”

邱暝風道:“覃明的誌願,也就是老朽的心願,老朽不求聞達,但求清靜。陛下不必強留。”

“既然邱老執意如此,朕也就不強求了。”司馬衷看著四位如花似玉的美人,瞅瞅她們的三個怎麽掩飾也掩飾不了的大肚子,笑著對覃明說,“想必,這幾位,都是覃太傅的夫人吧,果然是郎才女貌,天造地設。”

四女微微欠身,道了“萬福。”

覃明道:“臣胸無大誌,隻好聲色山水,讓陛下見笑了。”

司馬衷道:“男兒本色嘛,孟夫子都說,‘食色,性也。’覃愛卿又何必掛懷呢?”

覃明道:“謝陛下寬宏大量。”

司馬衷道:“覃愛卿,既然你師徒二人都不願意留在宮中,朕也不便強留。覃愛卿說的對,朕一定會挖掘出天下智囊,為朕所用,繼往開來,成就一個完美的大晉朝。覃愛卿,你得幫朕找到嵇康、阮籍、山濤、王戎等竹林七賢,說服他們為朕盡心輔國。朕的夢想,就從招納竹林七賢為伊始。”

邱暝風道:“陛下聖明!莫說竹林七賢全部為國效力,哪怕隻要請到其中二三人,陛下也足以博得天下人心。”

覃明道:“陛下,既然陛下大計已定,覃明與恩師和賤內這就告辭了。”

司馬衷道:“你們這就要走?”

邱暝風道:“陛下,我們君臣一場,也算是緣分,臨別之際,草民再為陛下獻一計。”

司馬衷虔誠地道:“願聞先生高見。”

邱暝風道:“上品無寒門,下品無士族,此舉不可為。”

司馬衷問道:“為何?”

邱暝風道:“自從盤古大帝開天地,軒轅黃帝創國家以來,天下多的是窮人,而富人則隻是以下部分。晉朝士族,人人富裕,人人做官,天下財富、權位,都落在了富人手中,寒門之士,則永無翻身之地。陛下想一想,大秦帝國何其強大,便是被身無分文,生命毫無價值的農民們破釜沉舟、揭竿而起,在頃刻之間摧毀的。農民不可欺,士人更不可全信。否則,禍起蕭牆之時,陛下靠何人來救扶社稷呢?”

司馬衷沉思了一番,道:“先生高見,朕永誌不忘!”

邱暝風、覃明等六人一齊躬身行禮,預備告別。

司馬衷卻突然道:“諸位,諸位不要急著離開,朕至少應該製備一席小宴,給諸位踐行啊!”

邱暝風道:“陛下不必頗費,還是留下點香火錢,給二十四位王爺們送行吧。”

司馬衷道:“他們?朕一把火將他們燒了也就是了,不必浪費國庫錢糧。”

覃明道:“那,他們帶來的軍隊,陛下如何處置呢?”

司馬衷道:“愛卿不必擔心,早在兩天前,朕已經命令宮廷畫師,將二十四位王爺的畫像,一絲不變地畫了下來,同時,朕還從苗疆請來了十幾名易容高手,已經將這些王爺的容貌,永久移植到了朕最信任的心腹臉上。他們人人對這些王爺的一切了如指掌。明日,朕就會宣布諸王誅殺惡後有功的消息,然後,賜予他們錢糧珍玩無數,讓他們回封地去。一年半載之後,朕會讓他們給朕送來太子的賀禮,也就是他們的封地。二十四王同時進獻封地,朕就收回了先帝錯誤地分封掉的大部國土,擁有了二十四國的軍隊,十幾二十萬人馬。到時候,其餘諸王,誰要想挑釁朕的皇權,違抗朕的天威,也都不可能了。朕把軍隊收歸國家,集中在朕的手中,進,可以開疆拓土,退,可以保家衛國。屆時,必將是四海升平,人人安康。”

司馬衷的一番偉大構想,眾人都倍感吃驚。這言論,居然出自司馬衷這個舉世公認的大白癡之口,實在是令人匪夷所思。隻有邱暝風在一旁點頭暗讚。因為他早已經斷定,司馬衷絕非白癡。如今看來,司馬衷非但不是白癡,還是一個蟄伏已久的大陰謀家,大戰略家,遠,可追溯到不飛則已,一飛衝天,不鳴則已,一鳴驚人的楚莊王,近,可與其曾祖父司馬懿的隱忍、偽裝相媲美。

覃明與邱暝風等諸人,向司馬衷深鞠一躬,後退而出。

很快,六人騎著馬,出了洛陽城。一路上,所有守軍、崗哨,都向六人行禮,顯然,六人的離開,早已經在司馬衷的預料之中。肅穆而崇敬的送別儀式,頗讓六人感到受寵若驚。而最讓他們驚異的,則是司馬衷的部署如此周密,而又似乎太過周密,就像司馬衷是整個奪權大戲的導演、編劇兼領銜主演,而他們這些懷著拯救西晉之心的謀略家們、俠客們,卻顯得隻是友情客串的小配角,甚至,隻是跑龍套的路人甲。

離開洛陽,離開這座“被拯救”的都城,他們第一次感到無比輕鬆,愜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