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這句話,郎一建著實吃了一驚。
十幾年前陸晚晴畢業回來,拒絕親朋好友給介紹對象,也拒絕去相親,多少追求者也都被冷待,直到幾個月後肚子顯形大家才明白原委。
懷胎十月生下一男嬰,李慕白的養母還特意去醫院看過她,確認那孩子跟李慕白小時候長得一模一樣。不過……沈佳琪跟李慕白幾乎是一個模子裏刻出來的,說陸司青是他的孩子也未必是假,但……陸晚晴那孩子怎麽會做出這種事,明明跟李慕白兩情相悅,怎麽反倒跟沈佳琪有了孩子?而沈佳琪又怎麽會十年來都對這兩母子不聞不問?
但是裏麵的事情太多,沈佳琪也不願詳細解釋。
“但是,李慕白當著眾人的麵認了司青,所以……請保守這個秘密。”
郎一建痛惜地搖頭,不知道這些年輕人腦子裏在想些什麽,孩子怎麽能亂認?不過當務之急還是要帶著孩子回去郎家,在祠堂裏告慰宗親們的英靈。
沈佳琪搖頭,“讓李慕白帶著司青回去吧,本來也沒我什麽事兒不是麽?”
“你……怎麽能這麽說,郎家也是你家啊……”
沈佳琪再搖頭,歎口氣,他已經想清楚了,他回去之後會告訴司徒翎,長得像隻是巧合,他並沒有尋到自己的根。
反正,郎家有了李慕白和陸司青就已經夠了,不是嗎?
“孩子,你聽我說,你……”
沈佳琪抬手打斷他,“大伯,血緣上我該這麽稱呼您,如果我真的是郎家的孩子,我也希望您能看在我去世父母的份上放過我,讓我繼續過我平靜的生活,好嗎?”
郎一建一夜之間似乎蒼老了許多,原本看起來不過四十出頭,而現在……倒真是像個年屆花甲的老人了。
不忍為難他,也不想讓他更痛苦,郎一建無奈地點頭,“好吧。”
沈佳琪禮貌地笑笑,後退幾步朝著郎一建鞠了三躬,“感謝您這麽多年的惦記,以後司青就麻煩您看顧了,我先走了。”
給活人鞠三躬……
郎一建明白,沈佳琪這是想切斷跟郎家的一切聯係,如果能把血緣也切斷的話,他一定會那麽做的吧?
“孩子……讓我再看看你……”
郎一建顫巍巍上前,老淚溢出眼眶,“你是個好孩子,如果我能早點找到你……”
“不,謝謝您沒有找到我。我知道這麽說很不孝,但是我……我還是希望我從來沒再您麵前出現過。”
郎一建抱住沈佳琪,在他胸前嗚咽,哭得像個孩子。
沈佳琪忍著淚,僵硬地站著,任由他抱著。
不多久,夜幕籠罩他們全身,鎮上燈光點點,仿佛天上的星星一般。
“大伯,我們回去吧。”
“哎——”
他們走後,李慕白從樹後閃身出來,他們的對話他都聽到了。
“哼,寧肯從來沒來過?怎麽可能,這種痛苦難堪的事留給我一個人承受麽,想得美。”
如果,沈佳琪跟他沒有血緣關係,他李慕白會像愛著從前的陸晚晴一樣愛著陸司青。他曾經深愛著的女人竟然跟他的親弟弟發生了關係,還有了孩子,他怎麽可以容忍!
男人如果有了嫉妒心,往往比女人更可怕。
由於是未婚,也不必遵從什麽禮儀,建好陰宅之後陸晚晴就被匆匆下葬,沒有葬禮,送葬的也是些至親。李慕白和沈佳琪二人自然也到場了,兩人仿佛沒看見彼此似的各站一邊。
陸晚舟眼睛哭得紅腫,拉著陸司青走在最前頭,沒有遺照沒有招魂幡,隻有一口漆黑的棺材。
整個過程裏,除卻李慕白和沈佳琪,其他人都表現得非常悲傷;令沈佳琪奇怪的事,陸晚晴的叔叔、姑姑和姨媽們都來了,唯獨不見她的父母,難道她也是父母雙亡麽?
這個疑問,直到上飛機之前才由陸晚舟解答。
“大伯和伯母……他們反對姐姐生下司青,姐姐又太固執,結果搞僵了關係,就被掃地出門了,前幾年大伯和伯母移民了。”
沈佳琪皺眉,“葬禮也不回來參加?”
陸晚舟搖頭,“我媽給他們打電話了,從我姐查出來癌症就打了,他們說我姐是咎由自取,說他們隻有一個兒子沒有女兒……”
沈佳琪拍拍她肩膀,“你也別太難過,有什麽事打給我,能幫我一定幫。”
“不會,我不會打給你,本來我就不該去找你。反正司青也決定跟李慕白走了……不放心也沒辦法,那孩子跟姐姐一樣固執。”
提到陸司青,沈佳琪的心還是揪了一下,那畢竟是他的兒子,身上流著他的血,萬一……沈佳琪覺得自己想多了,怎麽會有萬一,李慕白是愛著陸晚晴的,他又怎麽會傷害她的孩子?
“好吧,那我先進去了,你回去路上小心點兒。”
陸晚舟點頭,“你進去吧,我看著你進去我再走。”
轉過身,沈佳琪又歎了口氣。
過了安檢之後沈佳琪扭頭看外麵,發現陸晚舟身邊多了一男人,兩人親昵地互動著,沈佳琪笑了,他總算知道陸晚舟為什麽堅持送他來機場了。起先還以為她是覺得愧疚,陪著他坐汽車又坐火車的,原來……也對,有人難過,也總要有人開心這個世界才會平衡。
上飛機之前,沈佳琪打了個電話給司徒翎,簡單跟她說了一下結果。
得知隻是空歡喜一場,司徒翎安慰了他幾句,要他往開了想,說世界這麽大,既然能遇到一個跟他長得像的就能再遇到第二個;第一個跟他沒關係,也許第二個就是他兄弟呢。
沈佳琪心裏卻是難過,以後,怕是再也遇不到了吧?
幾個小時後,沈佳琪終於又回到了藍山,用力吸著他無比懷念的空氣,冷不防肩頭挨了一下。
睜眼扭頭,“朝陽?如鬆大哥?怎麽是你們?”
沈佳琪很是驚喜。
盧如鬆打個哈欠,“走吧,車上說。”
“你不是跟阿曼達回去舉行婚禮了麽,怎麽這麽快就回來了?”
“舉行婚禮又不是度蜜月,當然是完事兒就回來了唄。”
楚朝陽心情很好地搶答,盧如鬆點頭,“是,今天剛回來,我自己回來的,阿曼達晚幾天。”
“不是鬧矛盾了吧?怎麽剛結婚就分開行動?”
沈佳琪一臉擔憂,他自己的事才剛消停了些,身邊的朋友可別再出什麽事才好。
這次楚朝陽乖乖地專心開車,盧如鬆打個哈欠,“沒有,她本來要跟我一起回來,我是覺得她好不容易回去一次,還是跟家人多待些日子比較好。”
“那你……”
盧如鬆坦白道:“語言不通其實是很痛苦的。”
“法國人跟英國人是親戚吧,語言能有多大差別……回來也好,還能再過幾天單身漢的生活。”
說完盧如鬆,楚朝陽扭頭問他:“佳琪,有個小男孩跟你長得特別想,你……如鬆把照片給他看。”
盧如鬆把手機遞過去,沈佳琪看了一眼,不是陸司青是誰?
“這……我說他是我兒子,你們信麽?”
盧如鬆和楚朝陽一點兒都不吃驚,很正常地點了點頭。
“你們……早就知道了?”
盧如鬆又點了點頭。
“前些日子我讓你幫我查過一個號碼,你還記得吧?你說太空卡的那個。”
沈佳琪仔細想了想,“好像是有這麽回事。”
“那個號碼是查不到什麽,後來我找人鎖定了那個號碼經常出現的位置,原來是咱們學校附近的酒店,我回學校問了問,才知道有人打聽過你跟朝陽。”
“所以,那人知道了朝陽的電話?”
“當時並不能確定是同一個人,但是有個教授說,那姑娘很像文學院某屆的院花,綜合各種信息——答案也就不難猜到了。而且我記得,我們畢業那年,你跟文學院的院花……”
沈佳琪打手勢製止了盧如鬆繼續說下去,點了點頭,“沒錯,這孩子的確是我跟陸晚晴學姐的。”
雖然之前已經猜到了,擔心現在從沈佳琪口中說出來,楚朝陽還是覺得吃驚,“這件事你打算怎麽辦,如果讓司徒知道……”
“她不會知道的,我不會告訴她,這個孩子現在已經有了父親,過些日子就會一起飛回大不列顛,他不會出現在我的生活裏。”
沈佳琪臉色平靜,心裏卻是波濤洶湧。
楚朝陽跟盧如鬆對視了一眼,都覺得這裏麵有隱情,一定還藏著什麽他們不知道的秘密。
“別問了,我不想說,總之,請你們幫我保守這個秘密。”
盧如鬆點頭,“好。”
說著,盧如鬆刪掉了那張照片。
楚朝陽搖頭,“佳琪,這不是解決問題的辦法,隱瞞……”
“朝陽,請不要再提這件事了,好嗎?”
“……好吧。”
盧如鬆隻是問:“不需要我們幫忙做些什麽?我是指保守這個秘密之外。”
沈佳琪想了想,痛苦地閉上眼睛,“現在,請讓我一個人安靜一會兒,謝謝。”
盧如鬆點頭。
楚朝陽扭頭繼續開他的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