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叔,那我先上去了,您二位慢聊。”
沈佳琪點頭致意,拿著煙邊走邊看,好似真的隻是下來買煙一般。
待他轉過幾個彎,老邱才緩緩開口,“你打算怎麽辦?”
吳叔又把假發拿下來,歎著氣摸著光潔的頭頂,“我要是知道怎麽辦還會叫你來?”
老邱略一沉吟,“召集大家開會吧。”
“那你們先去,我交代小英子幾句就過去。”
老邱拍了拍吳叔亮鋥鋥的大腦袋,“讓他們過來吧,順便看看這孩子,也許他不是呢。”
“不是……我記得郎家的孩子後腰上都有痣……”
“你去脫了他衣服看看?”
“……”
吳叔鬧了個大紅臉,沈佳琪不由自主地伸手摸向後腰,那裏真的有一顆痣,難道他真的是他們口中“朗家的老二”嗎?
不知是興奮或是緊張,身體竟微微顫抖起來,生怕被誰看見,沈佳琪三步並作兩步跑回了房間,靠在門上,心情久久不能平靜。
難道,他終於要找到自己的根了嗎?原來他的故鄉竟是藍山市千裏之外的這個小鎮嗎?那麽,他又是怎麽被丟到藍山孤兒院的?
——如果是郎家的孩子,那麽李慕白也的確是被李家收養的了,他又經曆了什麽樣的過往?為何他們兄弟二人都要被送離父母身邊?難道這裏麵有什麽天大的秘密嗎?
過會兒,那些人會在這個賓館開會,會在哪個房間,他又方不方便去趴門縫?
司徒翎的電話來的很及時,沒讓沈佳琪亂了心緒。
“老婆,我好想你。”
司徒翎一邊給腳塗指甲油一邊戴了耳機跟他講電話,沒想到第一句就是這個,不禁失笑:“受到什麽打擊了又?”
“老婆,你真聰明,連這都知道。”
“少給我灌迷魂湯,我還不知道你,要是沒事兒才不會這麽肉麻。說吧,幫不了你……我聽聽也好。”
沈佳琪長歎口氣,“老婆大人,首先我要跟你道歉。”
司徒翎心裏“咯噔”一下,聲音也緊張了許多,“道歉?道什麽歉?”
“其實我這次不是出差,我有個朋友……她說,她有個朋友跟我長得很像……”
“所以?”
“我跟他可能是兄弟,親兄弟。”
司徒翎愣了下,手裏的刷子掉在了床上,刷毛上的絲綢沾染上了床單,“兄弟……所以你是去認親了?”
沈佳琪點頭,“嗯,可是我發現他也沒有長在親生父母身邊。”
“啊?什麽意思?”
沈佳琪簡單梳理了下,拋開陸司青和陸晚晴,把李慕白的事跟她說了下,重點當然是吳叔和老邱的對話,以及後腰上的痣。
“你後腰的確是有一顆痣……所以他們現在還都不知道你的目的?”
“嗯。”
司徒翎明白沈佳琪為什麽會這麽低落了,可是鞭長莫及,她隻能在語言上給予安慰。
“老公,不用擔心,不管是什麽隱情什麽秘密,都比你對自己的身世一無所知好,對吧?”
沈佳琪遲遲沒有應聲。
“老公,你現在在哪兒,要不我去找你?”
司徒翎把那些工具都放回梳妝台,拿了張紙巾輕輕擦著床單上的藍色絲綢,顆粒狀的都已經清理幹淨,那些細碎的粉末……怕是隻能用水洗了。
電話這頭司徒翎歎了口氣,沈佳琪神經立刻繃緊,忙出聲:“老婆,不用為我擔心,我能自己處理好。”
司徒翎愣了下,“你當然能處理好,我隻是想,這個時候我好像應該陪在你身邊。”
“等事情確定了你再過來吧,過來這邊路上得來回換交通工具,你忘了之前去玩的時候你吐得多厲害了?”
司徒翎沒法再堅持,這是事實,生完孩子之後,忽然開始暈各種交通工具,坐車必須開窗戶,可是飛機沒窗戶可以開……上次去度假,上了飛機她就吐,吐完就昏睡,下了飛機睡了一下午一晚上才恢複過來。沈佳琪必然不會再讓她受罪,為了那些還沒有確定的事。
“好吧,別想太多,早點睡。要是睡不著……打電話給我,我陪你聊天。”
“好,老婆你也早點睡。”
不讓司徒翎過來,一個原因是交通不便,另一個原因則是陸司青。雖然李慕白已經把他認作自己的兒子,可是沈佳琪相信,如果司徒翎來了,從大家的態度裏還是能猜出些什麽,他不想讓司徒翎難過,眼下也隻能先隱瞞著,等到身世之謎確定了再作打算。
然後,一個多小時後,當沈佳琪模模糊糊快要睡著的時候,門被大力地敲響。
門外站著七八個五六十歲的……大叔。
為首的是吳叔,老邱站在他身後,見他開了門,老邱推開吳叔率先闖了進來。
其他幾位緊隨其後魚貫而入,吳叔是最後一個進來的,一臉的尷尬,“孩子不好意思,我們有事找你。”
沈佳琪已經猜得八九不離十了,知道自己心中的疑惑就要被解答,他輕輕關上門,看著這一屋子的大叔——還真是不客氣,齊刷刷地坐在了他床上,他隻能坐在角落的竹椅上。
三堂會審似的,沈佳琪抬頭看著他們,心裏也愈發不安起來。
幾個半大老頭互相看了看,最後視線聚焦在老邱身上,老邱推了吳叔一下,“還是你說吧。”
吳叔老大不樂意,眼神裏滿是責怪——大家都讓你說,你推我出來幹啥?
“孩子,是這樣的,你……”
吳叔為難地回頭看著幾個人,幾個人都別開頭,吳叔隻得硬著頭皮接著說道:“孩子,能讓我看看你後腰嗎?”
“這……”
“沒關係,我們到衛生間去,你給我一個人看就好。”
沈佳琪點頭。
衛生間裏,吳叔撩著沈佳琪的衣服忽然大喊,“有有有,真的有,是他,他是郎家的老二。”
說完,吳叔自覺失言地捂住嘴巴,沈佳琪整理好衣服轉過身,眼裏是抑製不住的興奮。
老邱把倆人拽了出去,“臭烘烘的,出來說話。”
印證完,幾個人又聚在一起開小會,聲音不大,沈佳琪剛好聽見卻剛好聽不清。雖然是在他房間裏,他還是得乖乖坐在角落裏,等他們散會。
幾個人邊說邊拿眼睛瞧著他,有個年紀看起來小一些的問他:“你什麽血型?”
“AB……”
那人點頭,“這就對了。”
又過了會兒,幾個人都不說話了,剛才那人問:“要不要把慕白也叫過來?”
“慕白……他在醫院吧,晚晴那孩子……還是算了。”
另一個也說,“先別叫他了,那孩子心思太多,要是知道了,不一定能做出什麽事。”
老邱努嘴,“那先告訴他?”
又是一陣沉默。
沈佳琪也很沉得住氣,好像不知道他們在說什麽似的安靜待在一邊。
“孩子,你想知道你生身父母的事嗎?”
最後,還是吳叔被派做代表。
沈佳琪點了點頭。
“如果他們……是注定被懲罰的你也願意知道?”
沈佳琪皺眉,說得這麽玄乎,是在拍古裝劇還是民國劇?什麽是注定被懲罰?
“他們……都已經去世了,在你出生後不久,那時你還沒百天……我們不是故意的,我們沒想那麽做……”
沈佳琪臉色變了,難道他親生父母的死,跟眼前這些人有關係?
吳叔繼續說著,沈佳琪手機不合時宜地響了,“不好意思,我先接個電話。”
電話是陸晚舟打來的,這麽晚,一定是陸晚晴出事了。
果不其然——
“好,我馬上就過去,不用,我記得路。”
掛了電話,沈佳琪麵色凝重,“不好意思各位,陸晚晴她……我得先去看看。”
隨後,不等他們有所反應,沈佳琪已經抓著外套跑了出去。
幾個半大老頭麵麵相覷,“晚晴那孩子不是跟李慕白一對兒麽?”
“難道司青是這個孩子的孩子?”
幾個老頭為這個發現唏噓不已,紛紛搖頭說“造孽啊造孽……”
沈佳琪一路狂奔,他並不是關心陸晚晴,他是要把腦子裏那些亂七八糟的想法趕出去,他有些後悔了,他應該說不想知道的,如果知道他的父母是慘死或者什麽不容於世的隱情……他該如何自處?
深秋的夜已經涼得很了,沈佳琪卻還是跑出了一身汗。
病房門口,陸司青蹲在那兒大哭,病房裏隻剩下兩張空空的床。
陸晚晴……已經走了嗎?
沈佳琪走過去蹲下,把陸司青抱在懷裏,輕輕拍在他後背,替他順著氣。他知道,現在說什麽都沒用,對十幾歲的孩子來說,父母就是他的天他的地,對於陸司青來說,雖然已經有了爸爸,但是媽媽陸晚晴仍舊是他的全部,現在……他的世界空了……
又過了會兒,幾個中年男人、婦女跑了過來,都是一臉的悲切,應該都是陸家的親戚吧?其中那個跟陸晚晴和陸晚舟很像的人,是她們姑媽吧?
看見他,那個女人走了過來,輕輕拍在他肩頭,“慕白,回來就好,晚晴也能安心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