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門的時候還是黃昏,到達主屋台階時夜幕已經完全降臨,楚朝陽走得小腿肚子都酸了。

當然,此時的澳洲是春天,本來天黑得就快。

他們還沒進門,就聽到了令狐揚的聲音,轉身看,他正從車裏下來,看到他們很是興奮,“沒想到你們能過來,真是太好了。”

令狐揚拿了個盒子出來,像是裝著紅酒,邊走邊拍楚朝陽的肩,“朝陽,剛好一朋友送我一瓶紅酒,晚上咱爺倆好好喝一場。”

楚朝陽笑著跟著他一起往裏走,卻發現令狐小丫仍舊站在台階上,沒有往裏進的意思。

“小丫?”

翁婿倆扭頭,對視一眼,不知道她在看什麽,天都黑了,還能看到什麽?

“爸,我跟朝陽還有事,我們得回去了。”

“回去……也好,用不用送你們?”

“不用了,車在門口等著。”

“那我送你們出去。”

楚朝陽以為又要長途跋涉走出去的時候,剛才送令狐揚回來的車又停了過來,載著他們三個去了門口。

一路無言,回到入住的酒店,令狐小丫一句話不說匆匆跑回房間,撲在床上“嗚嗚”哭著,哭得楚朝陽莫名其妙。

“你……這是在為誰難過?楚墨暘麽?”

提到這個名字,楚朝陽很是不情願,可是除了她,這一天他們也沒遇見什麽能讓令狐小丫難過傷心的人或事。還是說,是因為那座漂亮的莊園?

“朝陽,怎麽辦,怎麽辦……”

“什麽怎麽辦?”

“我覺得我好沒用,來看爸爸媽媽卻還是什麽都不知道,關於他們的一切一切,我都完全不知道,他們為什麽不帶我回家,為什麽明明住在同一個城市卻還是不能在一起?”

楚朝陽摸摸頭,不知道要怎麽回答她的問題,別說她來了幾天什麽都不知道了,他跟在令狐揚身邊四年還是懵懵懂懂一無所知,這怎麽能怪她沒用?

而且——

“那房子……應該不是你們家的吧,之前我們一直住在海邊,白色的小洋房,也挺漂亮的,雖然沒那莊園大。”

“海邊?白色小洋房?”

“嗯。”

令狐小丫淩亂了,這都什麽跟什麽?她這次澳洲之旅是來解謎的,怎麽反倒更加糊塗了?楚朝陽在這裏跟令狐揚待了四年,居然從來沒有去過那氣派的莊園,到底哪個才是她父母在這裏的家?

“我試著問過,可是你爸總是岔開話題,對不起……”

令狐小丫紅腫著眼睛搖頭,“你說什麽對不起,我問我媽也是這樣,她也什麽都不說,還暗示我趕快走,好像很不喜歡我在這裏似的。你說,她是不喜歡我在這兒還是不喜歡我?”

“這……”

如果非要二選一,楚朝陽當然隻能回答是:“大概是不希望你留在這兒吧……”

“為什麽?”

早就料到她會問原因,可是楚朝陽自己也不知道,又怎麽能回答她?

“也許……跟他們為什麽不離開這裏去找你的原因一樣吧……”

令狐小丫定定地看著他,眼淚還是止不住地掉,抽抽嗒嗒好一會兒,終於勉強止住,“真的嗎?”

楚朝陽點頭,“也許。”

“那麽,他們究竟為什麽一直留著這裏不回去找我?”

“……”

繞來繞去又繞到了原點,如果楚朝陽知道,還用得著千裏迢迢來這裏尋找答案嗎?

楚朝陽也是沉默,這個問題在他心裏藏了四年,雖然期間有過幾次揭秘的機會,可是好像有人阻止似的,總是在臨門一腳的時候被打斷。

這一切,都跟白南瑾有關係吧?

“你說,我媽會不會跟白南瑾在一起?”

憋了幾天,令狐小丫終於忍不住說出來了。

“啊?”

楚朝陽張大嘴巴看著她,“你沒發燒吧?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麽嗎?”

令狐小丫含淚點頭,“我當然知道。”

“這……”

楚朝陽怎麽想都覺得不可能,且不說年齡差距,且不說劉小貝有自己的家庭,且不說兩人之間的各種差距,……除了這些似乎也沒什麽可以說了,但是就是不可能。

“為什麽不可能,如果不是因為這個,為什麽我媽離開了我爸和小暖五年?”

“工作需要?”

“有什麽工作是必須要離開家人五年的!”

令狐小丫憤怒地跳了起來,“你告訴我,到底什麽事能讓人離開家人?除了死亡,還能有什麽?可他們都活得好好的!還有你,明明活著,為什麽不告訴我?你留在這裏四年,到了現在卻還是什麽都不知道什麽都不告訴我,你這四年都在這裏做了些什麽!”

“……”

說得楚朝陽很無能的樣子,事實當然不是這樣。

楚朝陽把令狐小丫抱在懷裏,輕拍她後背安撫她的情緒,“別這樣,冷靜下來聽我說好嗎,我會把我知道的都告訴你。”

“那你為什麽不早說!”

令狐小丫在他懷裏又是一通鬧,連踢帶撓的,自己也又是淚流滿麵,終於還是無力地伏在楚朝陽胸口,低聲嗚咽。

“當你爸爸知道我是誰的時候,想要在第一時間把我送走,隻是當時我傷得太重,沒法走,後來……”

楚朝陽努力回憶著,回憶著那個讓他下定決心留下來的夜晚。

令狐小丫在他懷裏仰頭等著,迫切地想要知道一切。

“後來我能下地走動了,想要再次跟他道謝,卻看到他在捧著照片哭,那照片,是你小時候,好像是一兩歲的時候。我問他為什麽一直不回去,為什麽不告訴你他們還活著。”

“他說什麽?”

楚朝陽遺憾地搖頭,“他並沒有回答,隻是一種在掉眼淚,我也不忍心再問。”

令狐小丫握緊拳頭,想要捶打楚朝陽又舍不得,明明不關他的事,不是嗎?

“他一直哭一直哭,整個人顯得特別蒼老,看得我心裏挺難受……我跟我父親關係一直不好,這麽多年也都沒有聯係過,也根本不知道他身體狀況怎麽樣,那晚看到你爸,我……好像有點兒能理解了。”

“理解什麽?你究竟知道了什麽?怎麽越說越亂了,這跟你父親又有什麽關係?”

“他們留在這裏或許有不得已的原因,他們不聯係你不告訴你他們還活著……應該是出於愧疚,他們寧肯你以為他們已經死了。”

仿佛一柄利刃,令狐小丫的胸膛被穿透,她輕輕推開楚朝陽低頭看,似乎看到大片大片的血跡正在蔓延。

“愧疚?”

“我父親對我,我對我父親,都是因為對彼此的愧疚不敢去聯係對方,也是因為驕傲的自尊不允許自己先低頭,所……”

“可是是家人!家人之間還要什麽愧疚!”

“小丫,也許事實不是如此呢,你冷靜點兒聽我接著說。”

令狐小丫被強力按在沙發上,楚朝陽來回踱著步子慢慢回想著,緩緩說道:

“我提議他給你打電話,他拒絕了,他說他不能。他再一次要求我離開,如果不是他病發住院,我想我真的會離開。”

“病發?他怎麽了嗎?”

“好像不是太嚴重的病症,他們不許我去醫院,似乎是有意瞞著我,連小暖都不知道你爸爸究竟是什麽病,隻是知道他發病的時候渾身抽搐,有時候還會口吐白沫,很嚇人。”

“這是……癲癇?羊角風?還是什麽?”

楚朝陽還是搖頭,“不管我是不是猜對了,都沒辦法得到證實。後來他問我,是不是決心留下來的時候,我想我應該替你留下來照顧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