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楚朝陽聞言一驚,她怎麽會知道?
講到那個夢的時候,令狐小丫沒怎麽提到楚墨暘,更沒有提到楚墨暘告訴了她很多有關他的事。
但重點是,就算說出來,楚朝陽也不相信吧,做夢也不可能知曉原本沒可能知道的事情吧?
楚天騏從來沒有聽舅舅提起過媽媽,更不要說媽媽寄過來的東西了。
“舅舅,是這樣嗎?”
楚朝陽點頭,“的確,墨暘要我等你到了十八歲才把那些給你。”
令狐小丫聳肩,麵上依舊是冷冷的,轉臉看楚天騏的時候卻是和煦如春日暖風,“天騏,不要恨她,去看看她好嗎?”
“叮——”地一聲,手術室門打開,出來一個小護士。
“你們誰是楚墨暘的家人?”
“我是,我是他弟弟。”
隨後楚朝陽跟著小護士去辦手續,等他回來,楚墨暘的手術也做完了。
門大開,楚墨暘被退了出來,迎麵撲來的是一陣腐朽刺鼻的惡臭,令狐小丫條件反射地捂住了楚天騏的眼睛。
她也不知道為什麽要這麽做,當楚墨暘被推過她麵前的時候,令狐小丫驚呆了。
天哪,那還是人嗎?那是楚墨暘嗎?
夢裏的楚墨暘,即便是已經死去,麵容仍然安詳美麗,也仍舊有著淡淡的貴氣,可剛被推走那個人……真的是楚墨暘嗎?
令狐小丫疑惑地轉頭看楚朝陽,見他絲毫不覺得驚訝,心下一沉,檢討自己是不是魯莽了,是不是不該在天騏麵前說那些。如果不讓天騏看到這個樣子的楚墨暘,即便天騏恨她,她在楚天騏心裏也是美麗的,現在……
楚天騏掙脫開令狐小丫的手,想要追過去,楚朝陽攔住他,“等會兒再去,等醫生處理完。”
楚天騏點頭。
令狐小丫怔怔,驚訝地嘴巴合不上,不知道等下楚天騏看到楚墨暘會是什麽反應……不用說看到她的樣子,單是走近她就有撲鼻的惡臭,有潔癖的楚天騏可能忍受?又能否接受這樣的人是他媽媽?
惴惴不安裏,楚朝陽被醫生叫走,令狐小丫擁著楚天騏過去,問護士能不能進去看看。
護士表情淡定,從眼神仍舊看得出來一絲嫌惡,“病人需要靜養,你們別太吵。”
說完,護士轉身走了,腳步很快,似乎是巴不得趕快離開似的。
令狐小丫心裏湧起對“護士”這個職業的幾分同情,要是每天多來幾個楚墨暘這樣的病人,她們這些如花似玉的小姑娘還怎麽吃得下飯?
站在門口,楚天騏始終不敢推開門走進去。
這一年的楚天騏已經開始長個子,隻矮令狐小丫一點點而已,已經能透過門上的玻璃窗看到裏麵,他不相信裏麵瘦骨嶙峋得沒了人樣的人是楚墨暘,更不願意相信那是他媽媽。
幾年前的楚墨暘明明是那麽美麗,現在怎麽會……裏麵那個人是假的吧?
令狐小丫沒催促,換做是她,她也未必有勇氣走進去。
“小丫,過來下。”
從醫生辦公室出來的楚朝陽把她叫走了,楚天騏仍舊站在門前透過玻璃往裏看。
“她沒事吧?”
楚朝陽搖頭,“怕是活不過今天了。”
“怎麽會!”
令狐小丫一聲驚呼,楚天騏循聲看來,她忙強笑揮手。
“她……如果隻是車禍當然不會有什麽問題。”
“車禍?”
令狐小丫恍然,原來被送來醫院是因為車禍。那……她怎麽能骷髏成這樣子?完全沒有人形了。
楚朝陽抿抿嘴唇,沉痛地語調說著,“她……她……”
“毒?”
令狐小丫低聲問。
楚朝陽點頭。
令狐小丫按著胸口,天哪,楚墨暘她在想什麽,怎麽能碰那種要人命的東西?
楚朝陽剛開頭,眼睛卻呆住,令狐小丫扭頭,楚天騏推門進去了,兩人趕快追過去。
床上的楚墨暘在輕聲咳嗽,楚天騏跪在床邊握著她的手,眼淚在他進來的一刻就掉了下來。
“媽——”
令狐小丫不忍看,回頭趴在楚朝陽胸前,眼淚也蓄滿眼眶。她想象過無數次和媽媽相逢的情景,卻唯獨沒有想到會在醫院、會在病床前,如果今天躺在床上的是她媽媽、而跪在床前的是她……令狐小丫抓緊楚朝陽的衣服,張嘴就咬。
楚朝陽拍拍她,他也不忍看,倒不是因為不成人樣的楚墨暘,他是不忍看楚天騏那麽難過,才剛跟媽媽相認就又要麵對死別……
“媽,我是天騏,你睜開眼看看我。”
楚天騏輕輕搖晃著楚墨暘的手,楚墨暘仍舊在輕聲咳嗽。
可臉上的表情那般痛楚,分明是想要大聲、用力地咳嗽,可她實在是沒有力氣。
楚朝陽又拍拍令狐小丫,放開她走到床前,輕輕叫了一聲:
“墨暘,天騏來了。”
楚墨暘眼角有淚,如同她無力咳嗽一樣,連眼淚都沒有力氣順著臉龐滑落。
令狐小丫也走過去,站在楚朝陽身後,微微側頭看她,忽略了刺鼻的惡臭,她眼睛裏滿是同情。
楚天騏聞著楚墨暘的手已經泣不成聲,楚墨暘輕輕睜開眼,渾濁的眼睛輕輕轉動著。
“天騏,她睜開眼了!”
令狐小丫驚喜地叫了一聲,楚天騏聞言站起來,抹了把淚,又叫:“媽——”
楚墨暘的眼淚終於順著臉龐滑下,蒼白幹裂的唇張開,動了幾動卻發不出聲音。
楚天騏側耳過去,“媽,你想說什麽,我在,我在。”
楚墨暘似是用盡了全身氣力,掙紮著仰起頭,在楚天騏臉上輕輕碰了一下,瞬即,兩人的眼淚嘩嘩。
令狐小丫輕輕扶住楚天騏的肩,眼淚也是止不住的掉,“墨暘,你放心走吧,我會照顧好天騏。”
楚墨暘等了好久才轉動眼睛看向令狐小丫,似是不認識似的臉上有了迷惘,楚朝陽上前,“她是小丫。”
“小、小——小……”
楚墨暘叫了半天,始終沒能叫出第二個字,她放開楚天騏的手,無力地伸向令狐小丫。
見狀,楚天騏讓開,令狐小丫上前握住她的手,眼淚掉落在她手上,楚墨暘的眼淚也掉得更洶湧。
“對、對、對——不……”
令狐小丫搖頭,“不要說對不起,不用說,不管你過去對我做了什麽,我知道你是為了天騏,我不會怪你。”
楚天騏疑惑地抬頭看舅舅,楚朝陽搖頭,沒打算說。
“謝、謝……”
令狐小丫用力握緊她的手,眼神堅定地看著她,像是在無聲地許著諾言。
楚墨暘忽然開始抽搐,楚朝陽忙按鈴叫一聲,楚天騏再次撲倒在床前痛哭。
令狐小丫把楚天騏的手拿過來,三人的手疊在一起,像是完成著什麽儀式似的,楚墨暘眼睛瞟向楚天騏,嘴角微微上翹,很努力地笑著。
醫生護士趕來,令狐小丫和楚天騏被帶了出去,兩人在門外抱著哭成一團。
楚朝陽心裏也難受,他卻沒辦法理解令狐小丫,兩個女人明明沒有什麽交集,即便有也是幾年前楚墨暘潑髒水給他,怎麽現在兩個女人好似相交多年的朋友似的?還上演起托孤、受命的戲碼?
很快,醫生出來,摘掉口罩搖頭,“有什麽話就趕快說吧。”
這……
楚天騏跑進去,抱住奄奄一息的楚墨暘,失聲痛哭。
令狐小丫倒是很冷靜地掉著眼淚,沒上演台言戲碼。
楚朝陽心稍安。
楚墨暘忽然手臂攀上楚天騏的脖子,掙紮著要坐起來,楚朝陽過去幫忙。
忽然——
楚墨暘一口鮮血噴在楚天騏臉上,重重地落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