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徒翎感觸頗多,她家庭美滿,從小就被捧在掌心嗬護,不曾有過這樣的經曆。

隻是在電影電視或是小說裏看到過這樣的場景和橋段,先前曾經說過,所謂的“感同身受”都是瞎扯,不發生在自己身上,都隻是無知的揣測。

等在趙家門口,司徒翎莫名的心情大好,或許是第一次來老式別墅的新鮮感,也或許是為趙家那對兄妹終於重聚而高興,小女孩似的左蹦右跳,她不太明白,怎麽令狐小丫跟沈佳琪還是一臉肅穆,現在應該開心不是嗎?

半個小時後。

令狐小丫坐在車裏憂傷地打著瞌睡,駕駛座上的沈佳琪落寞地趴在方向盤盯著趙家的那荒蕪已久的花池發呆。

司徒翎還是不懂,他們倆何以憂傷至此?

拍拍車窗,“佳琪,下來玩啊。”

沈佳琪懶懶地搖頭,猶如夏日被太陽曬得疲倦的老狗一般,無力地殘喘著。

司徒翎打開車門把他拉了出來,“下來吧,有沒有聞到花香?”

沈佳琪鼻子用力嗅嗅,戳她腦門,“你秀逗了吧,秋天了哪兒還有花開,這兒又不是菊園,多少年沒人住了……真的有花!”

不遠處的牆角下,不起眼的幾朵小白花在亂草叢中隨風起舞,雖然不能確定淡淡的芬芳是否源於他們。

“司徒,那是什麽花?”

“花?哪兒有?”

順著他視線看去,司徒翎也發現了雜草從裏的芬芳,“小白花,都說野草的生命力頑強,那些花兒不也是麽,這邊荒蕪了這麽久沒人打理,他們居然還能活得好好的還能綻放,誰說花兒就隻能觀賞了,這不也挺勵誌的?”

沈佳琪挑起大拇指,讚她:“老師就是老師,這麽小小不言的事也能讓你講出來大道理,司徒你做專業課老師真是屈才,該去做政教才對。”

司徒翎吐舌頭,“又打趣我,不過不是那兒的香味,你再聞聞,不覺得挺熟的味兒麽。”

屋裏有了動靜,門打開,趙美玉推著趙美珠出來了,沈佳琪和司徒翎跑過去幫忙,也終於找到了花香的來源。

——趙美珠懷裏除了抱著父親的骨灰,還有一個古香古韻的香包,香味兒就是她散發出來的,司徒翎驚訝地指著問:

“舅媽,這……”

趙美珠蒼白的臉上現出一抹紅暈,似乎也有幾分愧疚,小心地捧著那香包蹭過臉頰,沒答話。

“這是我媽的遺物,今天在衣櫃的盒子裏發現的,當年走的太匆忙,也怕睹物思人,媽媽的很多東西都沒帶走。”

趙美玉興奮地像個找到寶藏的小孩兒,“沒想到過了這麽多年,她還是這麽香,就像媽媽身上的味道一樣。”

趙美珠點頭,仍舊是愧疚多過欣喜,縱使她不認為自己的選擇是錯,可終究是她害得原本美滿的家庭變得支離破碎。

“墓園我已經聯係好了,明天下午把爸爸送去跟媽媽一起,美珠你好好休息,明天我去接你。”

把趙美玉送到他下榻的酒店,下車的時候他抱著父親的骨灰、握著妹妹的手,眼淚在打轉,“一定要好好的,現在隻剩我們兄妹倆了……”

“哥……”趙美珠也是無限傷感,強笑著拍拍哥哥的手,“還有大寶,還有小雲,我們永遠都是一家人,我們都會好好的……”

“嗯,明天見。”

“明天見。”

令狐小丫“嗚嗚”地撲在趙美珠懷裏,這次不是難過不是傷心,是被感動的。

“舅媽,真好,真好,你哥哥回來了,你也一定會好起來的,我們一家人開開心心的在一起……嗚嗚,我沒有難過,我這是高興的,嗚嗚……”

邊哭邊擦,手上也不知道從哪兒蹭的灰,把自己抹成了小花貓,司徒翎搶拍,把手機拿給她看,笑她“大花臉。”

“討厭,司徒你又欺負我,佳琪管管你家司徒。”

司徒翎臉紅,訕訕地低頭擺弄著手機,豎起耳朵聽沈佳琪怎麽說。

沈佳琪扭頭看了一眼,笑,“她哪兒欺負你了,你不就是大花臉麽,不對,是小花臉。”

“哼,你們倆都欺負我。”

沈佳琪在開車,不能跟他搗亂,令狐小伸胳膊去戳司徒翎,倆人互相胳肢,“咯咯咯”笑個沒完——司徒翎是發自內心的笑,不是被她碰了癢癢肉。

沈佳琪沒有反駁說“司徒不是我家的”,這是不是說明,他不反感自己?這難道不值得高興嗎?

趙美珠也很開心,哥哥回來了,也帶回來她期盼已久的信息:爸爸已經原諒她了。

對她來說,這才是天大的好消息,比醫生宣布她從此與正常人無異還要高興。

得到父親的原諒,讓她在此刻死去她都願意。

心裏的天秤也一次向爸爸傾斜——她不再擔心如果沒了她劉大寶會如何,也許,正是由於爸爸已經原諒了她,她也終於醒悟,並不是誰非誰不可,總有另一個人或者另一種方式來代替。

一如爸爸在放下對媽媽的思念後,原諒了她這個任性的不孝女。

所以,即便有一天她突然走了,大寶也不會在悲痛裏沉浸太久吧?畢竟,活著的人更重要不是嗎?

此時的劉大寶正在趕回市裏的車上,小丫打給他說趙美玉回來的時候,他正在幫忙卸貨。雖然就見過兩次,趙美玉這個大舅哥可幫了他不少,當年不僅支持他們倆在一起,還跑前跑後幫他疏通,才得以能夠少判幾年。盡管這麽多年來都沒有聯係,提起趙美玉劉大寶臉上還是滿滿的笑,心裏還是滿滿的感激。

第二天,趙美玉帶著趙美珠和劉大寶一起去了墓園,安置好父親的骨灰後,擦拭著墓碑,趙美玉含笑掉下眼淚,“爸,媽,我帶著美珠和大寶來看你們了,等到重陽,我們會帶著孩子們再來看你們,咱們照一張全家福。”

劉大寶扶著趙美珠慢慢走下輪椅,匍匐在墓碑前,隔著空氣撫摸墓碑下方父母燦爛滿足的笑容,千言萬語隻化成一句:

“爸、媽,我們來遲了……”

劉大寶淚腺比他們都豐富,早就哭成了淚人,扶著趙美珠跪下的時候他也跪下,等趙美珠被趙美玉扶起來,他“咚咚咚”衝著墓碑磕了三個響頭,“爸媽,對不起……我來遲了……我一定會好好照顧美珠,不讓她受一點兒委屈,請您二老放心……”

說完,又“咚咚咚”磕了三個響頭,“爸媽,您二老也好好的,過幾年我跟美珠下去看您二老……”

說完,又是三個“咚咚咚”,還想說什麽,被趙美玉拉了起來,給他一個擁抱、用力拍著他後背,“大寶,爸媽都在天上看著呢,你對美珠好,他們都知道……”

剛才兄妹倆都被他那句“過幾年我跟美珠下去看您二老”給逗笑了,也嚇了一跳,趙美玉心裏挺感動,他沒看錯人,劉大寶是個實誠人,這麽多年對妹妹他都看得出來,最難得的是這麽多年,他還是這麽純粹善良。

——不過,也難怪這麽多年他們的日子還是這麽清苦……

至於“全家福”,趙美玉和趙美珠都沒再提,倒是劉大寶,絮絮叨叨地責怪趙美玉沒把老婆和孩子一起帶回來,重陽馬上就到了,不回來怎麽照“全家福”?

趙美珠笑他傻,“你當哥哥和嫂子跟我們似的這麽閑?哥哥回來了公司也得有人盯著。”

劉大寶恍然,撓著寸頭“嘿嘿”傻笑,“不好意思大哥,我忘了。”

趙美玉笑笑,下了山,把車停在路邊,看了看妹妹,問劉大寶:

“大寶,這次回來,我想帶美珠跟我一起回去,你……”

趙美珠不知道哥哥有這個想法,握緊了劉大寶的手,搖了搖頭,“哥,我不去。”

趙美玉不理她,等著劉大寶回答。

“回去……什麽時候回來?”

自打他出獄,他跟趙美珠就沒怎麽分開過,一個在市裏一個在鄉下都覺得很難熬了,更別說趙美玉要把趙美珠帶出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