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祭海（一）
臘月二十八是龍潭村祭海的日子。
天剛蒙蒙亮，街上已經是一片鑼鼓聲，出門一看，所有的樹上不知什麽時候都係上了布條，什麽顏色的都有，大概是村裏人自發出來係的。
蕭雲也拿著一把紅布條，走出門，係在門口的兩棵梧桐樹上，那樹瞬間嫵媚起來。
一家人吃過早飯，就開始準備供品，楊氏做了滿滿一碗肥肉片，用油炸的，看上去焦黃香脆，看相還不錯，滿滿一碗，貨真價實，碗下麵並沒有放裏長所說的白菜葉子。
林雪漫已經自立門戶，也得出一份供品，老屋那邊已經做了肉，她也就學著樣子做了一碗，就是放在鍋裏炒了炒，反正是意思意思，又不是廚藝大賽，她在那些肉片上還放上了幾片碧綠的蔥葉，看上去還不錯，用蕭雲的話說，是十分得精致。
蕭景之的書院裏早已經放假了，這些天他一直在老大老二那邊幫著他們清理漁網，祭海以後，漁夫們一般都不再出海了，收拾收拾準備過大年了。
天氣還算不錯，陽光暖暖地，沒有風，是個難得的好天氣。
林雪漫的新衣裳也做好了，她特意在領口和袖口還有裙擺上都配了一圈黑色的布頭，布頭上繡上幾朵白色的百合，跟紅色搭配起來，很是雅致。
蕭雲和蕭晴兩人看上去很是興奮，各自換上平日裏自己最愛的衣衫，描眉施粉，打扮了半天，才出來。
蕭雲喜歡翠綠的顏色，穿著身上，顯得清爽而又活力，她其實跟林雪漫同歲，隻是恰好比這個嫂子小幾個月而已。
蕭晴比兩人小一歲，但看上去卻很成熟，一身粉紅色，配上淡淡的粉色絹花，嫵媚妖嬈，已經看不出漁家女子的痕跡。
姑嫂三人興衝衝地出了門，挎著供品籃子，直奔海邊。
楊氏則去了老大老二那裏，幫兩個媳婦領著孩子拿供品，沒辦法，家裏的孩子多，加上不是自己親生的，更要考慮得周全一些，才不至於落下話柄。當婆婆難，當後婆婆更難。
沙灘上鑼鼓震天，舞龍舞獅的隊伍正從海堤上扭過來，離石屋不遠處竟然還搭了個大戲台，上麵全都用紅布裝飾著，遠遠望去像是一朵紅色的雲彩，輕盈地落在沙灘上，在蔚藍的天海間增添了一抹絢麗。
在沙灘上穿梭的人們也都換上了比平日裏要整潔幹淨的衣裳，漁婦們也一改往日的邋遢蓬亂，個個把頭發梳的油黑錚亮，舉手投足間也溫柔了許多，女人所有的風情在這盛大的節日裏，一點一點地還原。
海堤不遠處的龍王廟裏，已經響起了鞭炮，漁夫們自發地先到那裏去燒香磕頭。
祭海儀式還沒有開始，所有的人都站在沙灘上，翹首以待，盡管趙子良包攬了所有的費用，但是他們還是都或多或少地拿了供品，來供奉保佑他們的龍王爺。
沙灘上人山人海的，就連別的村裏的人也紛紛攜兒帶女地趕來，還有那些尾隨跟來的狗貓也在人群裏嬉戲打鬧，場麵異常火爆。
姑嫂三人興衝衝地進了石屋，卻不見蕭成宇。
“龍脊島那邊的燈塔出了點事，蕭大哥剛剛和虎子坐船走了，怕是晚上才能回來了。”石屋裏留下來的人，見了姑嫂三人，嘿嘿地笑著。
“那他趕不上祭海了。”蕭雲歎了一聲，拽著兩人出了石屋，石屋門口也擠滿了人，大家都站在那裏肆無忌憚地聊著天，不時地大笑著。
一前一後兩輛華麗的馬車先後停在石屋門口，趙子良率先從前麵的馬車上跳了下來，漫不經心地掃視了人群一眼。
蕭晴站在人群裏，臉上一陣欣喜，接著又黯淡下來，她看見馬車裏又走出來一個盈盈的身影，在趙子良小心翼翼地攙扶下，走下來。
那女子柔美可人，看上去是個不折不扣的大家閨秀，她穿一襲紅色鑲著金邊的衣裙，頭上綴滿了金光閃閃的飾品，一走路，便傳來環佩叮當的聲音。
趙子良挽著她的手，一臉的溫柔體貼。
“嘿嘿，想不到趙夫人長得這麽好看，就是嫁人不淑，唉！”人群裏有人小聲歎道。
“別看趙公子四處沾花惹草，對媳婦卻是沒得說，百般嗬護，體貼入微，所以他媳婦才掙一隻眼，閉一隻眼，兩人才一直相安無事。”另一個馬上應道。
……
蕭晴站在人群裏，靜靜地看著麵前的這對璧人，臉色變得蒼白起來，趙子良說他媳婦是個母老虎，不懂溫柔，這眼前這個女人看上去柔情似水，風情萬種，比她要好看百倍。
他還說他們夫妻兩人的關係名存實亡，陌如路人……。
蕭晴鐵青著臉，擠出人群，跌跌撞撞地向家裏跑去。
“三嫂，你在這裏等著娘，我去看看她，沒事的，讓她受點刺激也好，省的她成天做白日夢。”蕭雲忙把籃子遞給林雪漫，急急地跟著蕭晴出了人群。
唉！這事鬧的。林雪漫無奈地接過籃子，穿梭在人群裏，四處張望著婆婆和兩個嫂嫂的身影。
早已等在一邊的趙順忙快步朝後麵一輛馬車奔去，點頭哈腰地站在車旁，那是盧知縣的馬車。
盧知縣這才慢慢地從車上走下來，身後的幾個官兵打扮的人忙簇擁過來，在趙順的陪同下，坐在了大戲台最前麵的桌前，立刻有人送上了茶水點心。
趙子良挽著他的夫人也款款入座，兩人看上去郎才女貌，伉儷情深，他跟盧知縣低聲嘀咕了幾句，起身看了看人群，又對著趙順招了招手，低聲道：“可以開始了！”
趙順點點頭，朝鑼鼓班子打了個手勢，又一陣震耳欲聾的鑼鼓聲響起，人群頓時安靜下來，他信步走上那個大戲台，神色莊嚴地掃視了一下人群，大聲道：“吉時已到，祭海開始！”
往年，盧知縣會不鹹不淡地對著前來祭海的老百姓說幾句，算是主持一下這個盛大的儀式，但今年他看起來是不想吱聲，趙順雖然心存疑慮，但也就沒有說什麽。
沙灘上，膚色黝黑健壯的漁夫們早已一臉虔誠地跪在供桌前。
供桌早已擺起，上首那高高的黑木大主桌上放著一頭整豬和幾隻用紅線捆著腳的紅毛大公雞，那自然是方圓一帶人稱小霸王的趙子良家的供品。
林雪漫知道祭海會很隆重，但沒有想到會如此的隆重……。